以天地為爐,以造化為火,以陰陽為調配。
使烹調的食物蛻去凡質,化為輕清,有不可思議之香,更有不可思議之用。
這是許廣陵的說法。
老實說,這話挺能唬人的,架子架得很高。
但同樣是老實說,七修第一時間并沒怎么仔細琢磨這話,它們是真的被那香味勾得忍不住了!心心念念地全都放在那香味上!
或者,這也正是許廣陵所說的,“不可思議之香”、“不可思議之用”。
許廣陵提出順便開始第二場交易。
七修二話沒說,直接拿出他們的交易物。
那是一份手錄的藥師手冊,應該是出自人類藥師之手,不知道七修山庭是從哪搞來的,也許是以往的戰利品。
許廣陵略翻了翻,然后很爽快地道:“成交!”
接下來他給七修各自分了一小碗湯,就連黑漆漆都撈到了一碗,然后和上一次時一樣,他和太蒼月以及紀飛妍一人一大碗,分光了剩下的部分。
呼嚕嚕呼嚕嚕。
雙方所有,沒有一個說話的,全都抱起碗來大喝。
天可憐見,其實七修根本不想這樣的。
就說這湯,要是毒藥怎么辦?
它們七修要是被人家用魚湯做的毒藥一下子全都給放翻了,那可不是什么鬧不鬧笑話的問題,那是徹底完蛋了,后果會有多凄慘,想都不能想。
所以七個“生死搭檔”根本不用商量,它們會很有默契地錯開著飲用這湯。
但是這一次,它娘的,默契呢?
怎么那邊才把碗剛遞過來,這邊就直接往嘴里送了?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都是這樣!
讓老子先喝,你們幾個稍等一會再喝會死啊?
好了,一起喝就一起喝,真要有毒的話,不相信它們七修一個也品嘗不出來,而且,就算是毒,又有什么毒能一下子把它們七個全都放翻?
不存在的!
再說了,這三個人類不也同時喝了么?
而且,它們每個還只是分到了一小碗,人家那是一人一大碗!
對,小碗!
前一刻,還在擔心有毒沒毒的問題,都還沒有擔心完呢,臥槽,怎么就喝完啦?
碗翻過來,里面一滴都不剩!
七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各自看看面前的碗,全都是一臉懵逼。剛才,剛才它們干啥了?
它們真的全都那么粗魯?
在人類客人面前,把七修山庭的臉都給丟光了!
但當再看向對面。
那三個人類。
呼嚕嚕呼嚕嚕。
人家正喝得暢快呢!
臥槽,不能忍!
不能忍怎么辦?
眼不看為凈唄!總不能撲上去直接搶吧?
兩只大熊山有枯山有青夫婦直接踏波而去,名為老樹根的老山羊也是一樣。
黑褐色的大鷹烏山元翅膀一振,飛走了。
那叫青湖石的青蛇則更干脆地一個潛身,潛到靈湖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直接吞魚解饞了,但估計它是會失望的,往日哪怕還算可口的魚,這時它要是再吞,就會立刻感受到什么叫味同嚼蠟,甚至于腥不可聞。
場中,只留下烏山庭、赤流霞、黑漆漆這一家三口。
但是,過了一會兒,許廣陵三人還是在呼嚕嚕地喝著。
剛喝過那湯,并不能稍解饞意,相反,相較未喝之前,那饞意是十倍百倍地翻涌!于是烏山庭和赤流霞也都一振翅膀,飛走了,順便還抓走了目光迷蒙的黑漆漆。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
頓時,場中只剩下許廣陵三人了。
許廣陵三人并不是做戲,至少太蒼月和紀飛妍兩人并不是,她們是真的直到把碗里的湯喝完,才抬起頭來。
剛才像個窮形惡狀的饕餮。
而現在,立即又恢復了云淡風輕。
“小陵子,你是一個大惡人!”紀飛妍如此評價。
“多謝妍妍夸獎,這是對我廚藝最好的評價了!”許廣陵輕笑道,“你要是愿意成為我道侶的話,我答應你,每十年就做一次湯給你喝。”
“十年?一次?”紀飛妍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睜大了眼睛。
“十年太短了?那就改為一百年一次?”許廣陵道。
“去死吧你!”紀飛妍抬起腳來,直接踹向許廣陵,看那力道,這一腳要是踹實了,許廣陵大概就要改名叫鐵拐許了。
“你這婆娘這么兇的?算了,不要你了,我要月月,你看人家月月多溫柔。”許廣陵閃在一邊。
太蒼月在一邊呵呵笑著看戲,這時則搖搖頭,“師弟,我也不溫柔呢。”
“那就兩個都不能要了?”許廣陵一臉失望。
“對,你就死了這條心吧!”紀飛妍說著,然后撲哧一笑。
太蒼月也笑。
許廣陵兩手后背,抬頭望天,“唉,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居然還真有那么一點高人的樣子,以至于紀飛妍居然看得小呆了一下,就連太蒼月都看得眼睛略眨了眨。
可惜,這形象轉瞬即逝。
上一刻還高手寂寞的葉榮枯,下一刻立即就毫無形象地朝地上一坐,然后攤開了剛才烏山庭拿出來交易的那本藥書。
“師弟,這小冊子里記載的啥?”
紀飛妍走過來站在許廣陵側后,居高臨下地同看著那小冊子。
“一個蹩腳的藥師的心得記錄。”許廣陵一邊隨意翻著一邊淡淡說道,“關于巨木城周邊以及這整個安丘森林的一些藥草分布情況,以及幾個藥方吧,沒什么大用。”
“那藥師的水平,大概就相當于我的千分之一。”
許廣陵說著,然后把手中的小冊子隨意地拋給了紀飛妍。
安丘森林!
紀飛妍和太蒼月的目光交錯間,伸手接住了許廣陵拋過來的小冊子。
她只是隨意地翻了幾下就又順手扔給了太蒼月,“看不懂呢,你們藥師全都是這樣,古古怪怪的。”
太蒼月則干脆連翻都沒翻,只是把那小冊子拈在手里,然后對許廣陵道:“師弟,為什么是千分之一,而不是百分之一或萬分之一?”
“對呀,你說他的水平只有你的一萬分之一,那不是更顯得你水平高嘛?”紀飛妍附和道。
“唉呀,你們兩個也不早說!”許廣陵一拍大腿,“我一時疏忽,就說了千分之一。下次,下次聽你們的,如果再有這樣的機會作比較,我一定會說萬分之一!”
毫無意外,紀飛妍再次贈給了他一對小白眼。
三人就在這般幾乎毫無意義的瞎扯中,坐在那里看著靈湖差不多整整半天,待天色近晚,才返回了昨天棲息的那個大屋子。
這長達半天的時間里,七修沒有一位過來打擾。
和昨晚一樣,三人于三個樹根上,呈大三角而坐。
太蒼月合十閉目。
紀飛妍合十閉目。
許廣陵合十閉目。
“師弟,你施展的那個問天針,是宗門所傳嗎,還是家傳?”太蒼月如昨晚一樣,開啟了隱秘的三人公屏聊天。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哪里會是什么家傳。”許廣陵呵呵道,“不過它也不是宗門所傳,而是我在師長教導以及其它一些啟發的基礎上,自行創制。”
“又是你自己開創的?”紀飛妍話語中難掩驚訝。
“為什么要說又呢?”許廣陵則平靜得多,“我在道法上的領悟,其天賦能力,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太蒼月無語。
紀飛妍無語。
“可是你這天賦能力未免也太可怕了,這誰比得了?”
過了好一會兒,紀飛妍才這般說道。
“淡定,淡定,時間久了,你們就會慢慢習慣了。”許廣陵淡淡說道。
太蒼月和紀飛妍兩人再次無語。
“…我以為你會謙虛一下的呢。”又是過了一會兒,紀飛妍方這般地說道。
“我也以為我會謙虛一下的,比如其他人夸我,我肯定會謙虛的,我葉小葉什么時候是一個驕傲的人?根本不是!”
“但在妍妍和月月你們兩個面前,我想了想,謙虛啥呀,我拼死拼活地追趕著,才堪堪能在修行上追著你們的影子,這要是一謙虛,那不是連半點影子都看不見了么?”
“所以啊,我就決定,以后我有什么長處,就盡量地在你們面前炫耀,一點也不藏著!”
“就比如,葉某,于道法一道領悟非凡,于藥之一道領悟非凡,不知兩位道友,又各有何非凡之處?”
太蒼月和紀飛妍先是給許廣陵說得無語,聽到他最后這句話又頓時都有點想笑。
“廣陵道友,在下廣涵,初次見面,以后請多指教!”
太蒼月語音清冷,但其中似乎又藏著笑意,“在下么,一身也無甚長處,只是縱橫江海千年萬年,天下間,也略無幾子,能與相抗。今日得見道友,幸何如之!”
“道友言道法無雙,在下自愧不如。”
“只是在下于神通一道,亦略有所窺。曾以天心入開竅,敢期神通比道尊。異年他日,在下當以一大神通,稱量此天下英豪。”
“葉道友,屆時,還望莫讓在下失望!”
公屏寂寞了好一會兒。
“你這,你這…”足有十來息的時間之后,許廣陵才這般吶吶出聲。
“呵呵,哈哈!”紀飛妍不知為何,有點喜笑顏開的樣子,然后,她道:“好了,輪到我了。”
“小女子廣如,見過兩個道友,嘻嘻,初次見面,亦請兩位以后多多指教!”
“造化陰陽何所似,我持一心自如如。”紀飛妍裝模作樣起來也是很有大修士的派頭的,順手還拿過了許廣陵經常會使用的句式,然后道:“兩位道友,你們一個道法無雙,一個神通無上,此二端小女子俱不如也。”
“然小女子亦有一端可以傍身。”
“此一端,名曰‘天命’,非道法,非神通,非秘術;亦道法,亦神通,亦秘術。”
“我心即天命,天命即我心。”
“我心所即,天命歸之。”
紀飛妍說完,公屏中又靜了下來。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又是十數息后,許廣陵這般說道。
“就是很厲害!”紀飛妍道。
“可是人心真的能上及天命嗎?還請廣如道友莫要吝嗇,指教一二!”
“拿你的問天針來換。”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