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通幽香,一支白雪香。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兩支香,但這兩支香同時握在手里的那種奢侈,只有石九陽自己知道。
通幽香,一支,就一支,讓他從真一境走向了榮枯境。
白雪香,那神奇的功效,石九陽更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縱然他是在萬藥之宗中從小長大,又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平生不知見識和聽聞了多少藥多少香,但又何曾見、何曾聞更何曾用過這種匪夷所思的東西?
這兩支香,隨便一支,價值幾何?
石九陽無從估量。
因為有生以來,他擁有和見識過的所有東西,幾乎沒有一樣,是可以拿來與之相比的!
而此刻,這能讓地階的大修士都動容甚至是失色的藥香,他只是隨意地一提或者說索取一下,然后就這樣地到了手里。
而且,天天點都可以!
而且,一次點兩支都沒問題!
至少這個階段是這樣的。
至于下山后,許廣陵還會不會這樣“慷慨”,可能,那并非對方慷不慷慨的問題,而是他自個有沒有病的問題。
這就是師尊和多位師門長輩曾經反復提及的緣法啊!
石九陽非常清醒也非常深刻地知道,這段時間,在這深山中,他所享受到的,可能是這全天下的修士都沒幾人能享受到的殊遇!如果師尊知道,說不定都能讒哭了。
并非誹謗地想及了一下自家師尊,石九陽心中微微一笑,然后,束心正意,收斂起所有的感慨,只把目光盯在手里的香上。
用已經打開了眼竅的眼睛,來看。
這一看,石九陽確實是看出了很多之前不曾知道的東西。
比如說,這香雖然只是許廣陵通過術法隨手塑制成形,但此刻看來,石九陽才知道這香到底有多橫平豎直!
從最上到最下,石九陽沒有發現它在外形上的任何一點點的瑕疵。
視線穿過這香的外表,進入其內部,在從外到內一覽無余的情況下,石九陽發現了一件讓他心臟幾乎驟停的事情,那就是組成這香的千千萬萬的微粒,幾乎是以同樣的距離,橫平豎直地組成了整支香!
這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許廣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邊看邊失神,邊失神邊看,怔怔地看了半晌,石九陽腦子里不知道是一片空白還是一片混沌,總之,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然后,他的視線從這香的內部移開,重新來到了外部。
這時,他又發現了一個讓他的心跳再次驟停的情況!
那就是,遍布天地之間的靈氣,在他的身邊緩緩流動著,這靈氣,受到身邊草木的影響,受到腳下大地的影響,也受到他的影響,但是,當這靈氣流經他手邊的兩支香的時候,卻好像什么都沒有遇到!
就好像…
就好像他的兩手是空空的,什么東西都沒有!
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有點厲害,石九陽緩緩地坐了下來。
嗯,許廣陵之前已經開始在這兒開辟宿營地了,兩個臨時的土墩或者說土凳已經做好了。
坐在西側的那個土墩上,石九陽緩了緩神,然后仿佛為了確證什么,隨手撿了一支已經枯敗的小木棍捏在手上。
果然!
并不是他的多疑或大驚小怪。
哪怕只是一支小小的小木棍,而且從樹上落下,失去生命已久,但它仍然對靈氣的流動形成一種“障礙”,靈氣流經這里的時候,就像是水流遇見一塊石頭,然后在相應的地方形成波瀾。
但是同樣被他持在手上的兩支香,卻是被靈氣完全地無視了!
靈氣絲毫無阻也完全不受礙地從中穿過,好像被他持在手上的,只是兩個影子,而不是任何的實物!
怪不得之前的“澄神香”,我知道它所有的材料,我也知道它所有的制作過程,更親見了不止一次,自己卻根本制作不出來呢。
他要是能制作出來,那才是奇了怪了!
真是不開眼竅,不知道這香到底有多神妙!
石九陽對這香的探索,到此為止,而后,不再打量,也不再思量關于這香的種種。
更是在心里完全放過了這碼事!
不過香他暫時卻是沒點,那得等晚餐之后,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浪費到同時點兩支,那已經不叫奢侈了,那叫糟蹋,會被天打雷劈的!
不管許廣陵拿不拿這香當回事,反正對他來說,隨便一支,都是傾世之寶!
而且這些天來,已經是好幾十支的傾世之寶,因他而用!
遍天下間,就問誰能有他這般奢侈,誰又能有他這般殊榮?
迅速且麻利地把烤架搭好,許廣陵都已經開始烤東西了。石九陽非常懷疑回去后自己可能會不習慣,因為到時,許廣陵不可能還像現在這樣天天烤東西吃吧?
那么,堂里往常的那些粗糙劣食,他還怎么吃得下!
一念至此,石九陽甚至都盼著這趟旅程永遠都沒有結束了。
不止是因為食物。
或者說,其實并不是因為食物。
當然他也知道這是絕無可能之事,但還是希望,晚一點,晚一點,盡量晚一點!
“廣陵,你說我將來,有沒有可能成為靈臺境的修士?”石九陽調整了一下心緒,然后如閑話般地問道。
“老哥,你的志向就這么點大?”
許廣陵驚訝狀地看過來,“你現在都已經是榮枯境了,下一境就是生死境,再下一境就是靈臺境了啊,說不定要不了幾年就是了。要是目標只有這么點大,那以后可咋活?”
說不定要不了幾年就是了?
石九陽心中苦笑。
深深的苦笑。
廣陵這家伙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就是在修行的認識上,有時,無法溝通。
兩人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好吧,這可能并不是廣陵的問題,而是他的問題!
當然也可能,確實就是許廣陵的問題!這廝到底了不了解從人階到地階的修行情況啊?莫不是,還真有可能不知道?
否則怎么可能說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來!
幾年?
虧他說得出口!
石九陽搖搖頭,“幾年?廣陵,哪怕幾百年內,某若能成功晉升,都是莫大的運道了!要知道當初從開竅境晉升真一境,我就用了一百三十年的時間,而那已經算是很快的了!”
“嗯。”
許廣陵點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多說或再發表什么個人意見之類的。
修行時間,這誠然是考量一個修者的綜合指標之一,哪怕對于凌霄宗這樣一個重視“長線”發展的宗門來說,也是把宗內弟子的修行和晉升時間長短作為一個重要指標來考量的。
但以許廣陵個人來說,他已經不太注重這個了。
從某個境晉升到某個境,用時是一年還是十年,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都不是那么重要。
當然了,在時間賽跑上,要跑過造化所劃定的那條生命線。
這是根本前提,不用多說。
而在這個前提得以保證的基礎上,更重要的,還是修者在每一境中,究竟達到了多少的完成度。
借用地球上的考試計分來形容這里,六十分是過,一百分也是過。
而在從六十分到一百分的這個區間,對于修者來說,是真正重要至極的領域,有識者,寸土必爭!
時至今日,許廣陵猶不敢說自己做得“很好”,而最多也只能說一個,截至目前為止,做得“還不錯”。
在關于他人的這個問題上,那就更不可能大放厥詞什么的了。
大道有情,大道無情。
而身為大道之下的一介生靈,他所能秉持的,也不過就是既有情也無情而已。
有情故提攜。
從親,到友,從師,到徒,乃至到非親非友非師非徒而止是中意欣賞等等隨緣所遇。
無情故淡然。
不是冷淡,而是慢慢學會,接受大道對與己有關之人的生之殺之。
這個“與己有關”,其中同樣也包括自己。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篝火下,許廣陵心有所感,如是自言自語般地緩緩誦讀了這么一段。
而只是剛聽得開頭四個字,石九陽就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更是在許廣陵把這段話念完的久久之后,他的身心都還是處于一種奇異的狀態,仿佛化為巖石,一片冰冷僵硬,但其內部深處卻又恍如有熾熱至極的熔巖在流動,在奔騰,在肆虐。
石九陽感覺自己可能是在止不住地一直微微顫抖,但不知道是身,還是心,又或二者兼而有之。
場中,只有篝火偶爾地噼啪聲,除此之外,一片靜寂。
良久之后,感覺自己似乎終于能夠開口了,石九陽輕聲地,仿佛怕是引起什么存在注意般地,小心翼翼地說道:“廣陵,你剛才念的,是道經上的話?”
“差不多,算是吧。”許廣陵點點頭。
差不多?
算是?
石九陽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隨后又很快地默默低下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