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全力施為,以許廣陵現在的能耐,這一指下去,能把一個如云老頭這般的普通修者變成什么樣子?
不是說破壞,而是說成就。
關于這一點,許廣陵自己也不清楚。
沒有一個適合的人,讓他這么做。
如眼前的四個老頭,當然也不是合適的對象。
而他現在的這一指下去,其實并沒有做出太大的改變,比如說讓云老頭立即凝元大成然后晉入玄關再然后直接破入開竅境什么的。
這很簡單。
其實真的比端起杯子喝杯水要簡單。
但許廣陵并沒有如此做的理由。
所以呢,這一指,僅僅只是錦上添花。
嗯,說錦上添花也不太對,云老頭的身體情況,并不能算是錦,大概,也就相當于未織成錦的絲布?
而許廣陵的這一指,讓其身體之中迅速成錦,然后,就在這個錦的一角,繡上了一朵小小的花。
真的是小小的花。
但有花和沒有花,意義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許廣陵輕輕一指下去,曲元岺三個老頭只看到云老頭呆愣在那里,久久都沒有動,甚至,很快地,云老頭就把眼睛給閉了起來。
他在干什么?
他遇到了什么情況?
三個老頭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看許廣陵,又看看云老頭。
他們更多的注意力,是集中在云老頭身上。
但當然,以他們的能力,不可能看出什么來,最多大概也只能隱約感受到,云老頭身體里,氣血涌動較為劇烈?
是非常劇烈!
云老頭感覺自己正置身于一個既汪洋浩瀚又咆哮發怒的大海之中。
可惜他沒學過海燕。
不然這時,多半就會在腦子里跟著感受中的大海一起咆哮了。
“雷聲轟響。波浪在憤怒的飛沫中呼叫,跟狂風爭鳴。看吧,狂風緊緊抱起一層層巨浪,惡狠狠地把它們甩到懸崖上,把這些大塊的翡翠摔成塵霧和碎末。”
“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那些林林總總的敘述,基本上,正是云老頭此時的感受。
氣血在胸前急涌,心臟處先是變成了漩渦,然后這漩渦迅速鋪展開,綿延成一個無邊的大海,而一道又一道的暗流、潛流、激流、湍流,從大海的四邊,從大海的中心,從大海的底部,也從大海的表面…
生出!
涌起!
擴散!
激蕩!
從四邊到中心,從中心到四邊。
從海底到表面,從表面到海底。
反復席卷!
來回激蕩!
到得這時,曲元岺三個老頭驚奇又駭異地看著云老頭的身體。
看著他的身體,如正在被篩子急篩一般地抖動個不停。
看著他的身體,其裸露在外的肌膚,一條條青筋暴漲,而其中,血色彌漫。
到底!究竟發生了什么?
許醫生剛才也沒做什么,好像,好像就是伸手在老云身上隨意點了一下?沒看出使勁,更沒感覺出運轉靈氣什么的。
怎么老云身上,就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三個旁觀老頭,通過外表能看出的東西,其實非常有限。
而云老頭自己,就感覺自己的身體之中,已經是天翻又地覆,而且整個天地都被肆虐的汪洋給占據,天再不是天,地也再不是地,所見所感皆是茫茫,一片破碎!
但這種破碎帶來的并不是凄惶,而是痛快!
無以言喻的痛快!
無與倫比的痛快!
依然還是那句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就在這種天地破碎一片蒼茫中,云老頭沒有昏迷,沒有驚亂,他的心神就如一只鳥,嗯,就是那只海燕吧,既身處于這破碎和蒼茫之中,又凌駕于這破碎和蒼茫之上。
這海燕,此時此刻,分飾兩角。
一角是“海”,與那汪洋咆哮的怒海融為一體,跟著怒海一起,上天,入地,肆虐,咆哮!
一角是“燕”,任那海水如何的肆虐,它卻只是低飛又或高飛著,海水低,它也低,海水高,它也高,任這海水如何翻覆,它卻始終都穩穩地凌駕其上!
這兩角集于一身。
既是二,也是一;既是一,也是二。
前者,帶來的是恣肆,酣暢淋漓到極至又極至的快意!
后者,帶來的是自由,一種冷靜到極點,如萬載寒冰一般冷靜,卻又如從天垂掛的萬頃瀑布流水一般的自由。
是融入。
是投入。
是感受。
是享受。
而就在這種仿佛觸及到身心根本的融入投入感受享愛中,云老頭漸漸地,身心交融,物我兩忘。
他這一站,站了足足小半天。
也就在那個獨門獨戶的小院中,曲元岺三個老頭和許廣陵一起,陪著他站了小半天。
天時從近中午,轉到正中午,轉到下午,再轉到傍晚,太陽已經落山,西邊天際的云霞即將收盡,云老頭才終于緩緩地睜開眼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曲元岺三個老頭感覺一道光芒,從云老頭的眼中飛了出來。
應該是錯覺!
因為這感覺一閃即逝!
還沒待云老頭說什么,曲老頭已是迫不及待地說道甚至是嚷道:“老云,老云,什么情況?”
什么情況?
云老頭自己也想知道!
面對曲老頭和另外兩個老頭共同的急切,云老頭并沒有回應,而是第一時間看向了許廣陵。
他的眼神中,有喜悅,有激動,有茫然,有不解。
同樣地,也有急切。
不過這復雜混合的情緒之中,最多的,還是喜悅!
云老頭不知道自己身體之中具體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身體中大概發生了什么!
是的,不知具體,但是知道大概!
而這個大概就是,一個巨大且驚人、一個神秘且美妙的變化,在他身體之內發生了!
“許醫師,剛才…我剛才是開竅了嗎?”
云老頭的話語力求穩定,卻終究是做不到,這短短的一句話里,細致到第一個字,甚至是連話說完了之后的余氣里,都帶著顫抖。
一個已經走進退轉之路的道途斷絕的半廢修者。
一個曾經在最好最好的歲月里,修為最高最巔峰時候,也只是凝元后期的修者。
而剛才,那都不是什么晉入玄關,而是直接…開竅?
這不可能!
這絕無可能!
但如果不是這樣,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況,才能給身體帶來那種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又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況,才能讓他體會到之前那種,真的是體驗過一遭,就是死了也甘心的感受?
在自行的感覺中,云老頭感覺自己是開竅了!
除了開竅,沒有其它什么情況,能和他的認知相符合。
但他的認知,除了這一點之外的關于修行方面的所有認知,都在告訴他,明確而又絕無半點含糊和疑義地告訴他,老頭,你醒醒吧!
你在做什么荒誕且滑稽的怪夢?
不可能是開竅!
絕無可能!
如一個小孩看著父母。
如一個小學生看著老師。
所有類似的“小”,都可以用在這里。
此時,此刻,云老頭巴巴地看著許廣陵,等著他的說明。
如迎接圣旨。
如等待宣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