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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生死難料,身心盡予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葉小葉修煉之余,在東山的漫步,不止是五里一徘徊,五十里都不止。

  五百里還差不多。

  而且每一次的漫步路線,也都是不一樣的。

  這些年下來,漫延數千里方圓的東山,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庭園”。

  《東山山水記》

  《東山草木狀》

  《東山鳥獸魚蟲論》

  《東山草木及本草概述》

  圍繞著東山,葉小葉又或者說許廣陵做了很多的功課。

  說是功課,其實也只是休閑和消遣而已,并不怎么經心著意。

  但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下來,一點點的認識,一點點的分析和研究,慢慢地積累下來,讓他自然而然地,就對整個東山都熟稔于心。

  如果說上面的那些功課只是消遣,那么關于葉小葉這個身體的自身的功課,就是非常地認認真真的了。

  《說凝元》

  《說玄關》

  《說開竅》

  《關于凝元、玄關、開竅的“三位一體”論》

  《論人體的生成演變與氣血的關系》

  《論“竅”》

  《何為“一元”,何為“真一”》

  這里的每一份,都是大功課。

  而當葉小葉一路走過,終于以接近完美的方式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可以說,這每一份功課拿出去,都足以石破天驚。

  但實際的情況,除了自印自證之外,也只能是束之高閣。

  不要說拿出去放之于這普通的塵世之間了,就是凌霄宗,暫時,也承載不了這些功課。

  嗯,換個說法,不是凌霄宗承載不了,而是以葉小葉明面上的身份,承擔不下這些功課所蘊含的分量。

  那是一位大宗師輾轉三個世界的結晶。

  那是一個生命真正地經歷了三個世界然后遭遇了三種不同的“輪回”之后所凝聚的道果。

  那其中,更有著鑒天鏡這個不可名狀之存在所結下的因果。

  就以最近的項目“千元丹工程”來說,如果沒有鑒天鏡在第一世打下的底子,任憑許廣陵如何非凡,試圖以區區大宗師的能力就進行這個計劃,也只能說是自取其辱,純粹妄想。

  這或許是“神”才能企及或者說窺得的境界。

  綜合而論,也所以,雖然關于葉小葉的功課目前只做到了這個世界修行體系的“入門”以及“人階”的高度,而且“人階”的最后一步還需要接下來的再印證。

  但就這么點的高度,真要拿出去,是足以讓這個世界“天階”甚至更高階的修士驚心的。

  關于這點,許廣陵并無半分自得之意。

  大道之中,誰人能夠自得。

  因為修者之行,自始至終,從來就不是與人爭、與世競,而是在光陰的長河中,與造化落子,和天地對話。

  造化說你輸了,你就是輸了。

  天地說你不對,你就是不對。

  舍此而外,其它所有的贏,所有的正確,都不過是鏡花水月,夢幻一場。

  從這個角度和立場來說,哪怕已經輾轉三世,目前的許廣陵也只能說是一個新丁。

  這個新丁剛剛上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或者,勉強可以用《道德經》中的一句話來形容:

  豫兮,若冬涉川;

  猶兮,若畏四鄰。

  所畏者非人,所怯者非地。

  其畏其怯、其敬其仰者,是大道,是造化。

  是來到了又一次與大道和造化莊重對話的時候。

  這種對話很樸素。

  樸素的意思是,如果你做得不錯,那自然就能得到相應的嘉獎,絕不用半點擔心嘉獎的不會兌現;與之相應的,如果你做得不好,那也絕不用懷疑,某些不測的結果,一定會來!

  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把這個境界叫做“生死境”。

  一步之間,定決生死。

  如一獨木橋,連接兩岸,彼岸是生,此岸亦是生,而連接此岸與彼岸兩者之間的,則是生死難判。

  來到此間,面對此橋。

  走,還是不走?

  這一問其實沒有必要。

  在無垠的時間和空間之中,凡為修者,面對此況,不論是多少數目的修者,又有幾個,會選擇不走呢?

  或有猶豫的。

  或有進退兩難枉費歲月的。

  但最終,應是99%以上的修者,選擇了大膽地義無反顧地跨過從99%到100%的這一步,然后開啟新一輪的從0%到100%。

  當然,也可能沒有新一輪了。

  但那又如何呢?

  與造化落子,贏固可喜,輸亦欣然。

  欣然的不是輸,而是欣然于我的生命竟是如此之大膽,如此之無畏,敢安然地以一個畏怯敬仰但最終平等的身份,站在造化面前,與之落子。

  這大膽本身,就已值得拿生命去高歌或祭奠。

  第一世時,許廣陵完全是在懵懂之中,跨過這一步的。

  結合后面兩位老人以及君長安和沈欣的情況,許廣陵對自己當初的行為和結果只能是一個評價。

  命好!

  而這一次,是第三次。

  輕車熟路?

  第一世也好,第二世也好,這第三世也好,走的全都是陌生的、不同的路。

  前面是一個獨木橋,是一道險關。

  這我知道。

  但我真的不知道,這一次的獨木橋,這一次的險關,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以及,我能不能再一次地走過。

  這一步,葉小葉沒有急切地走。

  他要調整,他要休憩,然后集全部身心,以最大的知和力,下好這一局。

  這個調整,葉小葉花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

  這三個月里,他放下了修煉,而只任一身百千萬之竅自行運轉,其或蟄或振,或動或靜,皆由其自主,而他的心神意識不做半點干涉。

  葉小葉做什么?

  說做什么,其實也沒做什么。

  就是看看日出日落,賞賞月圓月缺,有時看看流水的或緩或湍,有時也看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這東山天上的云,因為季節的關系,大多數時候都是靜著的,就那么安靜地飄浮在天空,大半天地動都不動一下,像一朵朵大的棉花糖。

  不過,慢慢地,那“棉花糖”終于是開始慢慢地動起來了。

  不止天上動,地上也在動。

  流水的姿態都不一樣了,而草木的生長,更是開始步入了一個不一樣的節律。

  春天來了。

  又一輪的春天!

  而值此天地皆轉萬物俱動的時刻,葉小葉卻在一次儀式性的沐浴之后,悄悄地潛入了數百米深的地下,開始“冬眠”了起來。

  此一行,生死難測。

  要不要在此之前,把《東山草木及本草概述》等功課拿出來,交于溫東華,囑其發行,作為來到此間的唯一一點痕跡呢?也算是為這個世界稍微添點小福利。

  如果萬一不測的話。

  這個念頭曾閃過葉小葉的心頭,不過只是一閃,也就過去了。

  然后他就莞爾一笑。

  正如蘇東坡那句話所言,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所以最終,他留給溫東華的只有一句話:

  有事,將行。或有未歸,勿念。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他和云華、溫東華及五云城其他百多個修者的邂逅,大抵能算得上是“桃李春風”,而異日他年,若再不聞斯人消息,某個或某些夜雨時分閑暇及夢回時刻,他們會不會想起,來自江湖又去往江湖的某個人呢?

  應該會的吧。

  畢竟也算是參予以及部分地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而如果真的不測,這也就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后的印記了。

  葉小葉又想起遠在凌霄宗的諸多人等。

  與他隱隱有“忘年之交”的三位大佬。

  與他有著“君子之交”的太蒼月和紀飛妍,還有廣清。

  以及廣和還有風浩然宗平青弧等人。

  最后,就是這一世的生身父母了。

  宗門已經有著安排,他們此時多半已經從絕靈仙海來到外界了,就算沒有他,一世平和到老,應也無憂。

  而且來到這外界,大概率還能再有個孩子。

  甚至不止一個。

  這一世的際遇與痕跡,自出生起,大大小小的所有,俱都在之前這段調整和休憩的時間里,如流水一般,流過葉小葉的心頭。

  也是許廣陵的心頭。

  此一行,再不分葉小葉和許廣陵。

  這一步的跨越,參予的既是葉小葉,也是許廣陵。

  因為是完全的、徹底的天人交互。

  若失敗,葉小葉這個身體固然是飛灰煙滅,而許廣陵這個大號,也一樣會被注銷。

  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個世界“生死境”這個名稱,其實是相當恰當的。

  于許廣陵兼葉小葉而言,這既是小小的“生死境”,也是大大的“生死境”。

  這一局,身也交付,心也交付。

  若贏,贏得所有。

  若輸,輸卻全部。

  “小天,不知道你還在不在。”

  “權當你還在。”

  “我也相信你還在。”

  “若造化這般輕易地將你毀掉,那也太過暴殄天物,對吧?”

  “我希望你安好。”

  “你也祝我一句吧。”

  “因為假如這一關過不去,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開了三百多個主竅,兩千多個副竅,一萬多個又副竅,我感覺我這一次玩得稍微有點大。”

  “這次的難度,遠不是第一世時可比。”

  “要難多啦!”

  “小天,聽到沒?”

  “我需要你的祝福。”

  “好了,不多說了,我要開始了。再見或者不見,我希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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