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法并不復雜,溫東華參詳了半晌,也就會了。
丹藥是正常的淺褐色,哪怕溫東華把木盒湊近鼻端,也沒聞著這一元丹什么味道,倒是木盒湊近了后,屬于靈木的那種氣息,讓溫東華不自覺地一時陶醉。
“這盒子是個寶貝!”
這個念頭閃現在溫東華的心頭。
當然了,溫東華不是蠢貨,他不可能覺得盒子是寶貝而里面的丹藥什么都不是。
這一元丹,肯定比筑基丹要好!
這是不用多說的。
帶著忐忑,更帶著期待,溫東華服下了木盒里只有一粒的丹藥。
沒什么感覺?
等了半晌,身體里也沒傳來什么感覺,這和筑基丹服下后的反應完全不同。
愣了一會,溫東華也就不再著意于丹藥的事,而是把心思放在了葉少給的這個功法上。
確認熟記了功法,溫東華來到園中,隨意找了一處合適的地方,開始修煉起來。
剛才參詳的時候,溫東華就感覺這功法很配他,而此時切實地入手修煉,給溫東華的感覺就更是如此。
平靜心神,收斂意識,安靜體會著身體內的氣血循著一個熟悉的路線而流轉,流轉著流轉著,就漸入一個不熟悉的路線。
從熟悉到不熟悉,溫東華本以為會出現什么障礙或困難的,實際上卻沒有。不但如此,反而像是溝通和匯合了什么,流轉的氣血有著一種壯大的感覺。
然后,在不熟悉的路線中,氣血流轉,身體在安靜的狀態下,傳來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任何修者都不陌生,溫東華自不例外。
氣血所到之處,身體仿佛被“解開”了,從身到心,都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放松和輕松,而這樣的感覺,更引導著溫東華的心神往安靜里去,然后心神又引導著他身體里的氣血往幽深里去。
氣血在身體里的流轉,就像小河在山林中的流淌。
溫東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像現在這般清晰的感覺,從來沒有。
步入修行之路幾十年來,甚至也可以說是大半輩子以來,從來沒有。
安靜,舒緩。
放松,自在。
但卻正是這樣的感覺,讓溫東華的心神在寧靜和愉悅之余,又不自覺地生起一種默默的擔心。
這種感覺太美好太美妙了,美好美妙到,像是一個錯覺。
不像是真的。
以及,過了這一刻,可能再不復來。
但隨著狀態的繼續,溫東華的擔心漸漸沒了蹤影。
不是不再擔心,而是心神沒有余暇來擔心了,他的心神,漸漸地,完全融入到了身體內氣血的流轉中。
這種流轉事實上是一種對氣血的消耗。
當然了,屬于積極的消耗。
這消耗會在飲食和睡眠中補充回來,然后再次流轉消耗。
為什么會有輔助修煉的藥物?
就因為正常的飲食和睡眠,對氣血的補充和回復相對緩慢,以凝元境來說,越到后面越是如此,往往一次大的正式的修煉之后,要回復好幾日甚至十好幾日,才能再繼續。
而此時,卻不是這樣。
溫東華的身體中,氣血的流轉,不但沒有任何的消耗,反而像是愈流轉,愈壯大。
還是那樣的感覺,小河在山林中流淌。
然后,不知道是來自天上的雨,還是來自地下的泉,默不作聲地,慢慢融匯入這小河之中,讓這小河越來越大。
一個完整的氣血循環很快過去。
然后,第二次。
然后,第三次。
不知道是小河越來越大的原因,還是路線已經熟絡的原因,溫東華只感覺這氣血的流轉越來越急,越來越湍。
但這是一個緩慢增加的過程,當真正意識到身體內氣血的流轉已經完全超出了他把控的時候,溫東華已經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在那一刻,氣血又猛地來了一次完全出乎溫東華意外的加速。
就像大河正常地奔涌,然后突然地,河床崩潰,或者說,中斷。
浩浩蕩蕩的河水,一下子失去承托。
然后…
化為從天而降的瀑布。
就在這種巨大的轟鳴和沖擊中,溫東華的意識和心神仿佛也被沖擊得粉碎,渾然忘了一切,失去了對身內身外所有的感知。
不知什么時候,感知回歸。
而感知回歸的第一時間,溫東華就驚呆了。
身體內,氣血還在流轉著,循著之前的路線,也是葉少所提供的功法的路線。
但可能是沒有了心神引導的關系,這種流轉已經很微弱,若有若無。
然而。
然而!
溫東華所有的心神,瞬間被身體里的另一個物事所吸引,并且是牢牢地吸引,只一注意,再回不過神來!
身體正中,臍后腰前的位置,氣血無中生有,像是一個小小的泉眼一般,汩汩地向外冒著。
而這股新生的氣血,溫和至極,也輕柔至極,像是水,更像是霧,向上溢著,充盈著他的胸口,然后向左向右,流過他的肩,流過他的肘,流過他的掌心。
掌心,熱,燙。
卻沒有半點燒灼的感覺。
反而,那種暖,帶給了溫東華此生從未有過的安定和踏實,以及滿足。
暖意回流。
又從手,到肘,到肩,到胸口。
然后向下。
從胸口,到腰,到股,到膝,到足。
足心仿佛變成了心臟,在怦怦怦地跳著,沒有心臟跳得那么強勁,卻一直穩定且持續著。
溫東華不敢挪足。
不止是不敢挪動,他連兩腳落地的輕重都不敢稍變一下,似乎稍變一下,這神奇而又美妙至極的狀態就會消失。
這實際導致的是,他連腳趾頭都不敢稍動一下。
而如果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他感覺自己可以一直站下去。
隨后,整個身體,從上到下,從手到足,溫東華發現了更多的細節,而幾乎每一處細節,都讓他不自覺地沉湎,然后深深地陶醉。
而最終,他的心神還是回轉到了身體內部的中心位置,那個一直汩汩流淌著的小泉眼。
這是…
這是?
這是!
是的,這就是!
不知不覺地,溫東華的兩眼處似乎也變成了“小泉眼”,老淚盈眶,然后,更是差不多整個臉都被淚水所覆蓋。
一生苦修,以為無望。
卻未想老年,路轉峰回。
更未想及這個平平常常的早晨,這個在事先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早晨,他就這么地,一步踏入了玄關境。
從凝元到玄關。
何謂玄關?
非凡謂之“玄”。
而從平凡到非凡,卡在兩者之間,連接著兩者同時也隔斷著兩者的,謂之“關”。
這一整天,溫東華都站在原地,從手到足,未動分毫。
甚至,連入夜了都是如此。
一直到了半夜時分,身體內,某種感覺終于由緩轉寂,溫東華的心神才終于真正地從那種莫可名狀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然后,這個老人像個孩子一般地,在藥園中奔走著,跑跳著。
反正也無人看見。
在地上奔走跑跳了半晌,溫東華還嫌不足,心里的那種高興和激動無從宣泄,下一刻,他甚至爬到了一棵大樹的樹頂上,仰著頭,望著天。
可能是性格的關系,他沒有呼嘯出聲。
但他卻是張開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好像是要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還有整個的天空,都吸到身體里來。
溫東華回到城中回到十藥堂是清晨時分。
從城外的藥園到城內的十藥堂,這一路上,他走得穩實,但清晨那吹動鬢角的風,卻替他表達著心里的那種激動和癲狂。
是的,哪怕時隔一夜或者說半夜,激動仍在,癲狂仍在,只是經過宣泄,終于是可以強行地收斂住了。
溫東華從十藥堂的后門入的院中。
他的大弟子正在院中忙活,把一些處理過的藥草從屋子里拿到外面的架子上或干脆是屋頂上晾曬。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這位大弟子先是背著身地恭聲招呼道:“老師,你來啦!”
然后他才轉過身來。
而這一轉身,這個大弟子卻是愣住了,只知呆愣愣地看著溫東華。
“傻小子,干啥呢這是!”
溫東華笑罵道。
從凝元入玄關,氣血變好,那是理所當然,溫東華一望即知大弟子所愣為何。
“老師,老師…”
大弟子還是愣著。
“大驚小怪!”
溫東華搖搖頭,“為師修行有了突破,看起來變得精神些不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么?虧你也是一個修行人,一點定力都沒有!”
溫東華并沒有絲毫的嗔怪之意。
此時此刻,甚至不限于此時此刻而包括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只要沒有什么過分至極的,他應該都不可能對人對事有任何的嗔怪。
一顆心里,高興都裝不下,激動都裝不下,甚至癲狂都裝不下。
還哪有地方,去嗔怪甚至是怨怒什么呢?
對仍然呆愣著的大弟子留下一句“傻愣著啥,干你的活去”,溫東華搖頭一笑,進入房中。
“老夫的氣色,好到怎樣,才能讓那小子傻成這樣?”
溫東華又是得意一笑,然后拿過鏡子。
然后。
然后溫東華自己就愣在那里了。
久久。
又久久。
鏡子里照出的,再不是往日的面容。
而是年輕了二十歲甚至三十歲的樣子!
或者,這樣說也不是很對,因為就算年輕了二三十歲,溫東華的以前,面容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那是一張看起來三十多歲最多四十歲不過的臉。
更關鍵的是,那張臉上,一種叫做“年輕”的東西,無形卻明顯,肆意且自在,盡情地展示展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