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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大笑

  原來,還可以這樣!

  這哪里是什么“道詩”,這分明是“道引”,引道之物!

  人之心性,縹緲無端,亦變化莫測,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樣,而這“道詩”,卻是將那浮云拴到“樁”上,使其千變萬化,不離其端!

  妙哉!

  絕妙!

  徐亦山差點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

  不過如果他真拍下的話,不止石桌要化為粉碎,正講述著話本的許同輝估計也要被他直接送到東街去了。

  所以徐亦山只是強自按捺著心中的激動,然后將激動化為敬仰。

  敬仰許同輝背后的那位存在。

  敬其高,亦仰其高。

  徐亦山自然不會認為這“道詩”是出自許同輝,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而那位存在能想出以這樣的方式教導子弟,難怪許同輝的進步駭人聽聞。其實,如果跟在那樣的存在身邊,又有誰會不進步呢?

  如他徐亦山,連那位存在的面都未曾得見,只是聽著其弟子的一番“話本”,就已經找到了一條更上的路。

  一個地階大成的更上的路!

  這才叫駭人聽聞!

  然而,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日后,不止是徐家族學要引入這道詩,就是他徐亦山自己,也要引入,并將其作為修行的一種重要手段!

  徐亦山淡淡想著,仔細聽著。

  聽著從許同輝口中說出的每一首道詩。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釣絲一寸鉤。一曲閑歌一碗酒,一人獨占一沙洲。”

  這首道詩,徐亦山經歷過。

  不過,他不是垂釣,而只是漫步。

  漫步于修行閉關處的東山,也漫步于這郡守府中。

  兩處并無差別。

  漫步與那垂釣也并無差別,“一曲閑歌一碗酒,一人獨占一沙洲。”

  這樣的心,這樣的意,對面的許同輝現在應該還并不太懂,所以這首道詩也極明顯地并不是出自于他。

  但他往后,是會懂的。

  必然。

  不存在任何疑問。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十片百片千萬片,飛入蘆葦都不見。”

  安南其實沒有這樣的景象。

  整個安南都沒有。

  也只有在上京那邊,可以得見此況。

  八月伊始,大雪落降,整個天地都化作一片雪白。

  十片百片千萬片,飛入蘆葦都不見?

  這首,徐亦山還不太懂。

  很顯然,這是天階中的心,天階中的意。

  他的師尊,或許應該會懂,但也說不定。

  一首首道詩從許同輝口中念誦而出。

  徐亦山靜靜聽著,無驚無喜。

  或者說,他的一顆心早就處于一種巔峰的狂喜中,此際,是在那巔峰的狂喜之中,獲得了一派寧靜,然后,站在了那樣的寧靜之上,聽著這些道詩。

  或是應該屬于人階的。

  或是應該屬于地階的。

  或是應該屬于天階的。

  人階的那些,徐亦山聽得泛起微笑,就像仰起頭看天上的浮云一樣。

  不論它是白的還是黑的,不論它是動的還是靜的,只要你是輕松的,那它就是好看的。

  而徐亦山就是在完全的輕松之中,欣賞著那些屬于人階的景象,也會在心里小小地猜測一下,這些是否就是那位存在的曾經。

  或許,他也可以把他人階時的那些曾經,通過這道詩的方式,寫下來?

  以交流的方式予許同輝一份。

  呈給那位存在閱覽。

  就不知其是否能看到,又是否愿意垂覽。

  地階的那些,徐亦山聽得不時微微頷首。

  那些,他有的經歷過,有的沒有,但不管經歷與否,都是可以理解的,也都是如與老友相對,談天說地論人世,心無拘,意無束。

  真是何其快哉!

  徐亦山快樂得都想哼起調來。

  那些屬于天階的,徐亦山就只能是聽著然后記在心中了。

  轉瞬,二十首道詩過去,話本進入新的內容。

  徐亦山既萬分滿足,又小有遺憾。

  二十首哪里夠,縱二百首、二千首、二萬首也是遠遠不夠!

  但能聽得這二十首,得知這“道詩”擬寫的修煉方式,已經是天大的運道了!

  真的是天大!

  “萬千年來,諸法皆廢,此規不廢。”

  故事繼續向下,當聽到這句話時,徐亦山心中又是一震。

  這次,不是驚于新,而是…

  很熟悉的感覺。

  徐亦山想起了師尊說過的那句話。

  “天道曰常,常中有變,變也是常。”

  這兩句話中,透露著一樣的意蘊,但那意蘊,對徐亦山來說還有點像是天上的浮云,不太把握得住。

  云不總是在天上。

  也可以是在地上。

  東山,那些較高的山脈,有時,云便是生成于山頂之上,以至山腰山腳。

  其時,漫步其中,云就在身邊,伸手可握。

  但握住的,只是空。

  “東嶺千峰萬峰簇,白云繚繞甚可觀。漫行其中試握之,方知觀易取卻難。”

  這就是那…道詩吧?

  他的第一首道詩。

  徐亦山心中微笑。

  這首道詩中所述,是一種“見之卻得不到”,那恰是當下,天階之于他。

  但此時此刻,徐亦山心中卻并無惆悵,而是涌起一股極大的豪情,也正是在這豪情之下,他的第二首道詩,繼第一首之后,緊接著,就如清晨那升起的朝陽一般,噴薄而出:

  “東嶺千峰萬峰簇,白云繚繞甚可觀。他日當提三千尺,攜于師處作欄桿。”

  第一首,是地階之述。

  第二首,是地階之想,地階之望。

  聞道詩于今日,作道詩于今日。

  雖身處地階,但知天階只在上,等著吾去取而已。

  天不負我,我不負天!

  彼此終有攜手時!

  兩首道詩,相繼于心中自然形成,徐亦山那一直就非常激蕩但卻被他強自控制住的心情,于此刻終于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也無心無意去控制。

  于是,下一刻,他直接就是站起身來,哈哈大笑起來。

  天在上,地在下,而我輩在其中。

  從空無之中,一步一步,循道而上,那種大苦,那種大累,那種大樂,那種大喜…

  此時聞新道,此時聞大道。

  若無大笑,何以酬之?

  徐亦山這一笑,當真是快意至極,也響遏行云。

  許同輝愕然收聲,卻見得對面徐亦山對他大大地一揮手,意態極親近地對他笑說道:“同輝,說了這許多,也有點累了吧?”

  “今天就到這里,且稍歇,我們喝酒。”

  “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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