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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仙人世間:漁家傲 · 古渡人家煙水隔

  仙祖覺得這有些意思,他有大智慧,雖性如稚童,可一旦威嚴起來,天上天下,過去未來,便沒有人敢于觸他的怒火。

  但那個元神地仙就敢,藏身份而行事,仙祖古時從不會干這種沒譜的事情,但今日他覺得,太乙所說的人前顯圣,確實是有些好玩。

  但這是為了編織一個大愿,是一種理想,是世間不存在的一種概念。

  真正的仙?

  不求功名利祿,行事顯圣但憑緣法,人仙們入世行走往往也要收去供奉,亦或是為了錘煉道心,而真正無欲無求,行走世間,只為了這片世間誕生一個傳說的,也只有走到世間絕頂的太一與太乙可做了。

  仙祖不知道這能不能譜寫出太乙口中的“逍遙”。

  畢竟太上逍遙,依舊不得逍遙,若不是羅天崩開,四百大衍的維系分化,自在逍遙二人,他們也不能借助鴻荒之界,乘羅天道果一步登天而去。

  周河浩瀚,運轉七土,泥沙滾滾,入河而沉寂。

  看上去并不牢靠的小舟,載著兩位世間絕頂的仙人,僅僅是這么一站,這艘小舟便已經成了人間難得的東西,若是太一與太乙離去,這艘小舟若是還能被修行之人,有識之士尋到,那必然能開悟大道空靈之心,闡天地至理之法,屆時,又當造化一段傳說,一片神話。

  這條河的水流并不湍急,小舟一搖三晃,邊上的水波擴散出去,漣漪蕩蕩。

  只是未曾行出多遠,岸邊傳來一道聲音。

  那是一個中年人,在請求二位天上絕頂,人間難見的仙人捎他一程。

  這是第一個人。

  小舟并不大,承載力也僅僅是七人上下。

  中年人像是個趕考的書生,他神態有些落魄,頭發散亂如同雞窩,兩只眼眶深陷進去,好似大病初愈,顯得有些面黃肌瘦,虛弱不堪。

  “三十年落榜,讓二位見笑。”

  中年人笑了笑,顯得有些落寞,仙祖上下打量他,對于螻蟻和自己同乘一艘船,他并不在意,雖然這只螻蟻有些特殊。

  但這也和他無關。

  李辟塵搖了搖頭:“三十年后,還有三十年,人生有三個三十年,世間有一個詞,叫大器晚成。”

  中年人微微愣了下,隨后苦澀一笑行了個禮。

  他在感謝,但大器晚成,究竟有多晚才能成就?

  李辟塵知道這種感覺,因為太平天尊的前車之鑒就在此間。

  中年人上船后,看到仙祖,眼神微微一亮,這次笑了笑: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可怎么少年白發?”

  他看了看李辟塵,見到他同樣是白發,便心中了然,這看起來并不是蒼老的白發,而是個人體質,生來白頭,本就是如此顏色。

  “貴子可愛,可愛.....”

  他誤以為仙祖是李辟塵的孩子,這讓那位太乙天尊頓時失笑,而仙祖的眼皮抬了抬。

  太一不屑于與這螻蟻計較,凡人的稱謂毫無影響,不會因為他稱自己為太乙之子,自己就真是太乙之子,計較這種細枝末節沒有意義。

  中年人笑了笑,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太一的腦袋,但是伸出去一半卻又收了回去。

  并未曾等太一呵斥。

  中年人自顧自的喃喃苦笑:“可別讓我這喪門氣運污了貴子的命.....”

  他不再說話,有些失魂落魄,待在船角。

  小舟行流,第二個人在此時喚了一聲。

  “百十里岸也看不到渡船,就見到您這一舟,總算是蒙天不棄。”

  第二個人是唱戲的,身上帶著一口老琴,他年紀挺大,比起那中年男人來說癡長十載,此時上來,背上三四個包裹內,帶著一些樂器與零散的錢財。

  “此去二千百五里,順周河而渡,可至鹿山口蕭家村,這要是走的那可真是猴年馬月,但順著江河而去,不消數日就能到了.....能坐船干嘛要走,下流的費用又不多,哦哦,我不是說我沒錢,這個,船家放心,錢財我是有的....”

  唱戲的半老漢子憨厚的笑:“這些年在開盛、督港,也沒混出個名堂,一些小人氣是也有,都是給青樓談談唱,后來出去當了賣藝的,也去過戲班子,上過大紅臺,前些年,被人看中,做了恒侯府里的樂師,那恒侯是當今圣上親封的侯爺,地位尊貴,不比其他那些三流小侯,我在人家府...嘿,那出手是真闊綽,從不像是青樓爛班似的拖欠工錢,這么幾年,也終于攢了些小錢....早些年還去過天漷城,王師京.....可那里都看不起唱戲唱樂的.....”

  “聽說古早時代,樂師的地位尊貴的很,可到了咱們這朝,樂師就是個哼哼彈琴賣藝的,這一天賣的苦力,手指頭都爛出血泡,還趕不上街頭乞丐幫要的銅串串多.....”

  “嗓子啞了,手也爛了,那怎么辦,還要干,人活一世不能碌碌無為,那乞丐幫子拿錢是多,但他們沒手藝,死了也沒個傳家的絕活,咱們這至少還知道個五音十二律....”

  半老漢子絮絮叨叨的說著,他似乎在說給仙祖聽,也是在說給李辟塵聽,而更是在說給那個中年漢子聽。

  仙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辟塵。

  意思是在說,你怎么都弄這些東西上船?

  李辟塵微笑,只是聆聽。

  半老漢子自己說著,自己就開始笑,有些傻氣,憨憨的,開心的很。

  有錢財,這些錢足夠自己的下半輩子生活,還能給兒子攢娶媳婦的錢,夠讓他再受用小半輩子,恒侯府內的待遇很好,他也覺得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從青樓到街頭,到大戲班,大紅臺,最后進了恒侯府。

  他覺得改明,如果自己兒子有了出息,當了什么大樂府的掌事,那一定要好好報答那大戲班的班主,雖然人家是看中了自己的技藝,但是人家在自己困難的時候幫助了自己,這也是沒錯的。

  人就要知恩圖報。

  他瞧見那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不高興,他很高興,他就拿胳膊去戳了下他:“你愁眉苦臉干什么,哪里來的?”

  半老漢子說著,又抬頭看仙祖:“嘿,好漂亮的孩子。”

  中年漢子抬起頭,越發苦澀。

  “落榜,回家.....”

  半老漢子額了一聲,他失笑,嘿然道:“一次失敗算什么,回頭再來就是了。”

  中年漢子的聲音帶著悲傷與無奈:“三年一次大考,今年是我參與考試的第三十年。”

  半老漢子不說話了,他擦了擦額頭,似乎那上面有些汗珠。

  他也確實不知道該怎么說了,讀書人落榜,這好像比殺了他們都要難受。自己只需要糊口,而這幫知識分子,都是奔著出人頭地去的。

  結果第十次考試失敗,回到家鄉會遭到怎么樣的奚落,可想而知。

  因為他們根本不會農耕,也沒有手藝,所以自己養活自己就有些困難,且還平白耗費了數十年的青春。

  “最好的年華啊.....不過人各有志。”

  半老漢子撓了撓頭:“也別灰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會好起來的....”

  半老漢子屬于樂觀派,而中年書生屬于悲觀派。

  這是第二個人。

  行出約莫三里,周河水流變得漸緩慢。

  岸邊站著一個人,向這里招手。

  仙祖有些不高興了,對李辟塵道:“你還要讓這個上來?”

  李辟塵:“見到總是要幫一幫的。”

  仙祖不開心,他不是在和螻蟻計較,而是....這實在是讓他不快。

  中年漢子聽著,越發沉悶。

  半老漢子則是張了張口,嘀嘀咕咕,大致是說這小孩子看著挺好看,結果心氣到是挺高的,還看不起人是咋的。

  李辟塵把船搖到岸邊,那個人身上帶著甲,雖然早已不光鮮亮麗。

  他的裝扮,讓李辟塵想起了一位人間的小將“令云”(令云旗·注釋一)。

  不過他顯然不是云原的人,這片人間,也并不是云原。

  只是甲胄相似而已。

  “船家,麻煩捎帶我一程,我要去周河盡頭的靈云鄉。”

  仙祖聽到這個詞特意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將軍,我只是一個兵。”

  他甲胄之下,那頭盔被摘掉,示意他自己并非歹人。

  “我是一個兵,從安西來。”

  兩鬢斑白,已然見老,年紀比那中年漢子要大,比那半大老漢要小。

  但按照道理,這種年紀,應該還在戰場中作為中堅力量,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我不是逃兵。”

  士兵沒有太多交談的意思,只是表示自己并不是惡徒,更不是逃兵。

  “船家,我有錢,請載我一程。”

  士兵向李辟塵抱拳。

  “天宏十五年,奉天子諭令,安西軍第四旅撤銷番號,所有將軍,校尉,士兵,全部解甲歸田......”

  旅,軍之五百人是為旅,但這是說文中的答案,事實上,在周朝時代,兩千人就為旅,所以旅的編制自古有之。唐代時候,旅隊則是一百人,統帥者是旅帥,兩旅為一團。

  第四旅,這片人間的軍隊,這個王朝的編制,一旅是五百人來算的。

  半大老漢覺得這里面有故事,他的嘴巴叨叨,便開口去問,那士兵看了他一眼,沉默的坐下來,甲胄發出沉重的貼片擊打聲。

  過了約莫三四個呼吸。

  “第四旅只剩下我一個人,奉天子命,帶第四旅全體軍士還鄉。”

  他的身上有一個黑匣子。

  “那是骨灰?”

  中年書生開口了,他神色有些緩和,士兵點了點頭。

  “第四旅中外地的骨灰,我已經送走,剩下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是靈云鄉出身。”

  人活著一個,番號就還存在,但是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所以天子的這道諭令不難理解,意思就是讓他把第四旅的人都好好安葬。

  而唯一活著的他,自然是得到了賞賜,當然,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拿出去當了撫恤金,這不是朝廷給的,是他自己額外掏的。

  半大老漢咧了咧嘴,對書生道:“這是個猛人,生死搏殺還能活下來,沒有缺胳膊少腿,他是這個....”

  說著,豎了豎大拇指。

  中年書生不置可否。

  他當然是同意的,但是那個士兵此時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這是第三個人。

  仙祖盯著那個士兵看了一會,眉頭動了動。

  他輕輕哼了一聲,不為眾生所聽見。

  船將要行。

  第四個人來了。

  那是一個女子,持著白傘,著白衣,卻不是喪服。

  女子的年紀不是很大,約莫十六七。

  在河邊遇到的白衣女子,往往有出人意料的身世來歷。

  白衣少女要求登船,并且出手極為闊卓,她丟給李辟塵一枚金葉子,這讓那半大老漢倒吸一口冷氣。

  他看著,又對書生嘰咕:“你看看這姑娘,人家一出手就是一枚金葉子,我賺了這么多年錢財,也抵不上人家隨手。”

  書生聽了,神情更加不好了。

  因為他比老漢還窮。

  白衣少女面容冷肅,身上隱隱散發凌厲,是一位有道者。

  而她的身邊,不遠處跟來一個僧人。

  這就是第五個人了。

  “佛的弟子。”

  仙祖嘀咕了一句,祖佛陀在老君的神話中,在耆阇崛山傳道講佛法,而釋迦牟尼作為光明勝佛的第七子,則是在西天大雷音寺當中,如今所在位置當是太易天尊的神話內。

  但不管是祖佛陀還是釋迦,他們都號為如來,故而如來有數位,可都稱當世佛祖,就如同世尊一樣,雖然往往指的是佛祖,但是同樣,也作為其他的,在釋迦牟尼佛之前的佛祖們的敬稱。

  白衣少女,白衣僧人。

  佛法廣傳諸天,仙祖對祖佛陀沒有什么惡感,他化自在大圣一世爭功,到頭來大徹大悟,走到如今地步,也算是功成正果,比起三先天來說,仙祖甚至還比較喜歡這個家伙。

  究其根本,就是佛陀比較慫。

  當然,某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坐勝大圣更慫,但他基本上沒有戰績,堪比冥界的覆海大圣,這兩個人可以稱為陰陽雙慫了,而對比鮮明的就是鐵頭娃夕云大圣。

  這艘不大的小舟只能載七個人,如今船上已經滿員了。

  不過千里煙波,也只有太乙天尊這一艘渡船,于是這艘渡船上,載著人神鬼妖佛,就這樣,在周河之上,浩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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