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盂舞起,待凌霄三日,終是將光華散盡。
那當中,求親之事有了幾起,其中一位,就是青猿。
這家伙如愿以償,終是娶得龍女歸鄉,那當中情感喜不自勝,只是被告知完婚之日要待春華龍女之后,便也安穩下,同時心中似是有大石落地。
他這里安穩,李辟塵卻是微微搖頭,只道這家伙現在不好殺了,不過緣法還沒至,今日不懲,來日還是有著機會。
只有千日做賊,哪里有千日防賊的說法呢?
“若是實在難為,便只好放他一馬,來日再做計較。”
李辟塵心中暗念,同時目光轉在手腕之上的紅色云霞之上。
情劫啊,這當中系著的,是姻緣的劫。
這是第二難八劫當中最難纏的劫難,那第一至親,只要堪破生死便可破之,那第二摯愛,只要拿起放下便可破之,那第三莫逆,只要彼此交心,便是不入則破。
那亂情也好,那故人也罷,那悲愴也不消說,那孤寞更是休提,唯獨是這姻緣,是剪不斷,理還亂。
三千青絲化繞指之柔,便是百煉天鋼也要被纏出痕跡,掙脫不得。
是當機立斷,還是等繩鋸木斷?
一劫落,若是處理不當,還會有一劫起,所以破劫破難,要求正確的破劫之法,若是走錯了路子,當前之劫,當前之難雖斷,但后續又有天意折騰。
李辟塵看著那手腕上的紅霞,這已經是無數的絲線匯聚,可看出其中究竟有多么強烈的情感,這一次是被那龍女激發,曾經過往之事,在此時俱都化作情絲繞手,又作云霞出現。
“強烈的情絲會因為劫難的拖延而越來越粗,最終影響到人的心智,雖然對我無礙,可是如此纏繞在手,卻是對另外一人也有不利。”
想到那龍女的神情,李辟塵卻是感到頭痛萬分,原本以為情劫會應在九兒的身上,但此時從這手腕之上顯化的諸多情絲來看,九兒的那道絲線,居然是金紅色的?
那是至親的線,并不是姻緣或者摯愛的線。
而這道絲線同樣還有分叉,指向李玉陽與李長生。
姻緣,那是緋紅之色。
摯愛,那是赤紅之色。
而其他的,那褐紅色的,是祝凝心的,是葉緣的,也有一個意味不明,這是意味著故人。
那白紅色的,是穆尋雁的,也是李元心的,也有呂重綾,也有列寅,乃至曾經遇到的孩子郭小虎,也都在其中。
這一道的顏色,意味著莫逆。
情難會纏繞上的人,只是同時產生強烈交集的雙方。
那譬如張木槿,就并不在情絲之中,因為李辟塵當初求的是她爹而不是她。
“至親嗎,她因我而出,我帶她來到人間,或許他對于我,是對于兄長般的強烈情感......那丫頭,終究還是個孩子。”
李辟塵心中默默想著,此時出現了姻緣線,出乎了他的預料,也讓自己陷入了一個難以決斷的境地。
先把其他的淺淡絲線放在一邊,那得龍女傾心,本該是絕好的事情,是一段佳話。
但并不是李辟塵不愿,而是遙遠彼岸還不曾到達,對于情感,心中最深處,還不曾放下,這方,實在是不敢拿起。
李辟塵自認為是一個傳統的人,雖然知道就算回去,或許光陰早亂,或許時代早已是滄海桑田,那墓碑或許已經立起一座又一座,又或許早已經遷徙,化作粉塵散在天地之中。
但龍皇的言,老艄公的囈語,除去帶來了絕望之外,還有希望。
飄落的葉,無論被風吹拂到何處,終究是還想回去的。
即使那顆大樹已經垂垂老矣,即使它已滿是滄桑。
人,不就是這樣嗎?
“達至真,太一二境,可逆擊未來,證道過去.....先決條件,只要弄清了這一點,那么只要有一日修到至真的境界,便可以回溯過去,穿越未來......”
李辟塵不知道,這是把自己織入歷史,如同蜘蛛網般的無所不在,還是僅僅以念頭散在歲月長河,令自己無所不能?
大圣都做不到吧。
但不論是哪一種,達到了那個境界,那么自己的愿望,就能夠實現。
求道,這個歸鄉的執念如果剝開來,那么現在所求的,就是道。
那女孩是個很好的孩子,但是自己卻不能接受她的情感,便是不在劫中,還要斟酌,更不要說現在就在情劫之中了。
而且還要一點,那就是清靜經。
現在背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法,坐那八十一太上的位置,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
自己坐著的位置,不是一個,而是三個。
武炎青的法,八卦的法,清靜的法,這三個太上的位置落下,并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自己不坐,就會有其他人來坐。
同樣放不下,更不要說拿起,想要知道一切,想要明白道在何方,想要重新看一看那片歲月,那么現在,就不能被小道所阻。
當初成就人仙時,那八十道影子的恭賀聲,仍舊在耳中回蕩清晰。
恭賀道友,位列大道仙班;恭賀道友,得窺一絲混元!
得窺混元啊.....
道友,道友,吾等為敵,更是友。
前路茫茫坎且坷,唯獨吾等八十一人可并肩而行。
任天舒;
白玉玄;
武炎青;
葛由;
赤骨;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李辟塵如此想著,卻是想起了無心道人的話語。
大道在前,我輩求道,豈能被小道所阻!
天要至公不得有情,太上忘情.....然太上亦可有情。
但此情又非彼情,若是為情而放下大道,實乃本末倒置之事,有情不是沉淪,求道亦不是無心。
任何之事,皆要明白“過猶不及”四字!
“修道至今,求得一個執字,若是無情,如今早落魔障。”
“如何守執而不迷失于執,這一個執字,便是歸鄉之根本,修道之根本,是最初之心。”
“清靜經助我修行至今,它不曾棄我,我又豈能棄它而失太上之位?”
“自然....不能。”
李辟塵的目光變得有些迷蒙,連那遠方逐漸落幕的龍盂群舞也看不真切了。
眼中的畫面變化,心桃木前,本我睜開眸子。
那身邊兩側,真我與道我轉過身來,俱都面向本我。
“你該明曉,大道無情!”
這是道我在開口。
“你該明曉,人非大道!
這是真我在開口。
真我,道我,這代表了人心的兩個極端,一個是最初,一個是最末,一個是純粹有情,一個是純粹無情。
二我言語,此時俱都抬手,正是這時候,本我搖頭,僅僅這一個動作,真我與道我,都放下了那即將施展法力的手。
“道無情,人有情,以有情修無情,是謂太上忘情。”
本我質問二我:“對誰有情,對誰無情?”
真我言:“對我無情,對蒼生有情。”
道我言:“對我有情,對蒼生無情!”
望蓬萊東去,看滄海西來,大道相悖。
二我說完,俱都起身,此時互相打過稽首,同時言:“是故,無情有情,有情無情,既不能折中,不若忘情。”
本我含笑,此時三我俱坐,那桃木搖曳,眼中光景歲月變幻,回到現實之中。
“甚么兒女情長啊…”
李辟塵的目光毫無波瀾,看向手腕之上的那團紅霞,此時抬起右手,對準龍女那道最纏綿的紅線,便要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