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行過禮,站立前方,雙手豎在兩側,那面上帶笑,卻又滿是風霜。
白袍老人看著這他,這是一道黑簡神識所出,本是要李辟塵帶給茅滄海的,但是因為無心之事耽擱了,李辟塵便忘了此物,直至如今,也不曾交予太華掌教。
然詭異的是,苦界老祖也不曾催促,更不曾顯化神異,這黑簡就像一塊最普通的頑石般,躺在乾坤中,袖袍內,不動不聞。
此時陰差陽錯,入了洞天,被道圣所點而現。
“你藏于這小子袖袍之中,我早已見得,卻不料你區區地仙,居然有這種手段。”
白袍老人面有驚訝:“李辟塵真靈入洞天,肉身尚在凡間,在峨眉山上停留,而你這黑簡卻附著在他真靈之軀上,此時真靈不見先天真一之神,唯一神不顯,真靈為自我模樣,你卻附著在真靈上一并前來,這種手段尋常人沒有。”
“身為魔道中人卻可以聚三清而化,這種手段,我不曾見過。”
白袍老人說罷,此時苦界老祖抬起頭,呵呵一笑:“能得道圣贊譽,晚輩榮幸之至。”
“這法子只有我枉死城有,便是天上天下,幽黎冥海,都不會的。”
苦界老祖拱拱手:“我這黑簡靈識附在這小子真靈之上,不曾加害于他,也不曾干擾于他,更不曾亂他道心,惑他真靈,苦界無有惡意,還望道圣明察曉。”
“我知道你無有惡意,否則在這小子剛踏洞天時,我便把你殺了。”
白袍老人語氣毫無波動,那眼中無情,只道:“你對我言這些,是想說些甚么?”
苦界老祖嘆氣:“不敢瞞道圣,此時教前輩明曉。晚輩之所以如此,只是想沾一些此子氣數,當然,也有一些想法,欲窺視此子真正來歷。”
“天外圣境,有大圣欲殺苦界,苦界當然不敵,更不敢明面相抗,只當不曉得,依托后輩氣數存續,道圣明曉,苦界宗門之中,有一魔影恢復真靈,如今經過算計,脫去魔身轉入神道,然這其中,多有上界大圣暗手,日后此子必然成覆我枉死城之神靈,苦界無奈,只求這李辟塵助我,他氣數蓋過對方,故可讓天外大圣忌憚。”
白袍老人搖搖頭:“大圣要殺你,為何要殺你?天外圣境不入洞天,更不可去往仙天或是凡間,你一個魔道地魔,連天仙都不是,他憑什么要殺你?”
苦界老祖苦笑:“晚輩修有半些神通,窺得一角天機,至下次三千年大劫,天地洗練,只知太華將起,而天外有圣算計苦界,知枉死城規矩,讓葉緣恢復真靈,如此苦界必去殺他,若是殺了,那氣數大亂,我便擔了因果,必遭大劫。”
“我看得枉死城當有一次大難,再想此次大圣推殺,我便心中惶惶,偶然之下得遇此子,卻讓我失色,那混沌之后隱清靜,一片空白,這種大氣數,已是天地不殺的程度,我便起了想法,這李辟塵,便是苦界的救星。”
白袍老人頷首:“如此你想與太華交好,借助福地之氣避過這次大難?然本修三濁,早已在劫之中,想要跳出去,何等之難!”..
苦界搖頭:“敢教道圣明曉,苦界能參天機,此法為玄妙神通,自道中悟,故此能避開那位大圣所推殺劫,若是無有此法,怕是苦界早已死去,枉死城已經不存。”
“至于要殺我大圣是何位,境界差距太遠,實在算不真切,只是猜測,恐是因為一物所致,如是因苦界能曉天數避難,便來殺苦界,那也太過荒誕。”
苦界老祖對白袍老人說著:“只讓道圣明曉,晚輩苦界,之所以能以魔身聚三清,正是因為此物已與苦界化歸一身,難以分離,而這一切皆源自曾經,那也是苦界尚未恢復真靈前的事。”
“那,大約是在九千六百年前的事了,自我成就魔影,渾渾噩噩,被上代枉死之主所縱,只知屠戮而不知天地人倫,更不明乾坤時辰,至后來,我偶然之間前去一處神異之地殺仙,后知那便是云原第二州黎陽,我從一處神木之下吞了一塊‘火精’,那仙火燒身,神火裂魂,讓我苦不堪言,然不知為何,那火精竟然與我漸漸融合,我大難不死,活了下來,卻發現恢復了原本的真靈。”
“重回人間,再看過往,卻發現已經過去千年,我這般,等若死而復生,其中因果難以道盡,后想起火精,那狀態仔細回想,發現此物神異非常,圓潤如珠,卻又如同大日,其中明光煌煌,十團真云縈繞其中,如孕育仙神。”
“于是我便明曉,這或許不是火精,火乃陽之所發,若非魔火,凡天地所成者皆克魔門,然我吞此精,卻不曾死,反而發生神異變化,于是我便私下常常打探,終是知曉這物是甚么東西。”
苦界老祖大嘆:“是我機緣,也是大劫,我心中思量,劫當是自此物而起,這恐怕是.....羲和真精....”
“羲和出扶桑,駕九龍巡天......”
此言落下,白袍老人當時便是震驚:“羲和真精?!你這魔頭,倒是機緣不淺!”
“陰差陽錯,陰差陽錯!”
白袍老人沉吟:“若真是如此,那天外推殺之大圣,應當是金烏大圣,羲和之精元孕育大日太陽,而金烏大圣正修持此道,此物當不凡,是他成道之物,難怪他要殺你。”
“羲和真精何等難得,那千萬年也不出一次,陽珠落世無跡可尋,全憑緣法,你與此物有緣,如今看來是被他算到,要殺你性命,煉你身中真陽,再化羲和真精。”
苦界老祖聽完,大嘆一聲:“原來是太陽之圣,扶桑金烏,與我所想,差不多遠,只是少了一位,且以為,也許不是金烏大圣,或是夕云大圣....”
“夕云?原來是,他是魔圣,修持夕日之道,也是有這可能。”
白袍老人點點頭,再看苦界:“既如此,你對我言這些,可有想法?”
“當然有,若是洞天留我,苦界自喜不自勝。”
苦界老祖笑了笑,白袍老人目光一凝:“若是收你也不無不可,只是你為魔門一祖,若要入這洞天,先得去了這枉死魔身,化作仙人。”
“這要改你之道,你可愿了?”
白袍老人看著苦界老祖,眸子閃爍意義不明的光彩,而此時,苦界老祖沉默了一下,又笑起來:“若是單單去了魔身,改投仙人,又又何不可?”
“只是......要改苦界之道,那是萬萬不行的。”
出乎意料,苦界老祖居然拒絕了白袍老人的提議,此時老人皺眉,笑道:“你之前所言愿入洞天,成就仙人,如今卻又轉臉否認,為何如此?”
“化仙身,入仙門,便是把我枉死城整個化作仙宗苦界也不說甚么,只是道,這道為我之根本,滅了道便是滅了苦界,那天下便沒了苦界,留下來的,不知道又是誰了。”
苦界老祖打個稽首,恭恭敬敬:“我道為大道,大道即我道,道不可改,道不可滅,道只能自己去看,若是強行改道,日后前路再也難見青天。”
話語落下,白猿神頓時站起:“你區區一個魔道地仙,也說什么想見大道的話語?!此等可笑!”
“敢問尊神,如何可笑了?”
苦界老祖那張臉笑著,只是不卑不亢,原本佝僂的身子在談論到自身之道的同時,卻變得無比挺拔。
“魔道也是道,人人皆有求道之心,如何魔不能求道?”
“我道是道,我道魔道,魔道是道!”
“道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