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們三個都是好苗子。”老僧目光陰冷流轉,饑渴的看著一眼三人,不過瞬間被他慈眉善目的表情掩蓋,隨后嘆氣的說道,
“只可惜!”
蓮生三十二神情遺憾的看著面前三個嬌美英朗的年輕人。
一個背著大弓的少年。
一個雙蝶繡羅裙、柳腰身的莫山山。
一道紅玫瑰緊身衣袍,肩若削腰,凝脂若幽蘭的紅衣女子。
“可惜什么?”一襲紅衣如火的葉紅魚,問道。
像是一棵在寒冬里綻放的紅梅。
“可惜,魔宗的山門只許進,不許出。”老僧說道。
“什么!”寧缺大驚。
“這宗門是一座巨大的守護大陣,沒有人可以離開!除非是魔宗傳人。”老僧說。
魔宗傳人,顧名思義,就是擁有魔宗功法之人。
“唉,如今魔宗山門已經開啟,不知道世間又有多少人會進入這凄涼的宮殿。紛擾將至,又會多少可憐人埋骨于次,可嘆,我逝世的時間將至,無力挽回。”
“什么!您老這修為…要逝世?”葉紅魚震驚抬首,不知該如何言語。
蓮生三十二傳聞早已經突破了知命境界,邁過了五境,到達了天上人的階段,號稱:天啟。
天啟實力壽命悠長,怎么可能死亡?
“嗯!”但是老僧卻點點頭說道。
在魔宗大殿交流之際。
此時,魔宗大門口的無字碑前。
此刻無字碑前站立了一位眉目溫潤,氣韻高潔,一身普通的青色道袍卻襯托俊逸如謫仙。
葉凡看著無字碑上的一行字,‘柯浩然滅魔宗于此。’
只見,葉凡緩緩的伸出手,用手指當作天下鋒利的劍意,把柯浩然三個字,直接一刀切割抹去。
隨后,葉凡跨步進入魔宗的山門,腳步不急不緩,頗有再回首觀望的姿態。
而話說,魔宗大殿。
“可是您…”一襲紅衣的葉紅魚明顯還有疑惑,想要詢問。
但是老僧再一次開口,說道:“我這一生,用世俗眼光看來,已算精彩,出身佛門顯達于道門卻最終隨了魔門,如今壽數將盡,想起千年前開創魔宗那位大神官說過知我罪我,唯時光耳,不免覺得無謂,自蓮中生投水中亡,何必在意誰人知我或是罪我?”
“只是誰能真的做到生死完全不系于懷呢?即便已經了生脫死,誰又能對世界沒有一絲眷念?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跡?便是我也如此。”
老僧緩緩抬頭,看著身前三人微笑說道:“我兼修三宗,自困贖罪數十年,不敢言大成卻稍有所獲,我想把這殘軀里的些微力量還有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傳承下去,不知你們當中有誰愿意仁慈地接受我的衣缽。受我衣缽之后,你將替我帶領這些誤入宗門的可憐人出去,回到世間。”
傳聞中修行到極致的大修行者,因為對世界本原有足夠深刻的認識,甚至能夠隱隱感覺到自己離去的時間。
蓮生大師自困魔宗山門贖罪饑苦煎熬數十年,終遇著山門重啟遇著晚輩子弟,這等機緣也許便是生死之楔點,所以聽他說自己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三人雖然震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然而聽到蓮生大師決定留下衣缽,便是一直強自冷靜的寧缺,也禁不住心神劇烈搖晃。
天大的機緣啊!
他可是曾經與小師叔同輩之人,曾經站在世界巔峰的強者啊!
他的衣缽,多么寶貴的傳承!
葉紅魚更是識海震蕩不安,緊緊握著雙拳,根本說不出話來。
魔宗至強高手在壽元斷絕前,以灌頂方式,把力量傳給選定的繼承人,蓮生大師要留下衣缽,顯然也是用這種方法!
蓮生大師是什么樣的人?寧缺以前沒有聽說過,但他現在很清楚。
學貫道佛魔三道,曾赴兩大不可知之地,做過佛宗山門護法,當過神殿裁決大神官,差點把魔宗宗主的位置騙到手,有資格與小師叔相伴同游為友,枯禁山中數十年竟把道魔兼修而成神術!這樣的人物,當然是世間最強大的存在!
能繼承對方的衣缽,他可以在漫遠而艱難的修行道上可以少奮斗多少年?他可以獲得多么強大的力量?他能接觸到怎樣的神妙世界?
更關鍵的是,三人都很清楚,如果自己能繼承對方的衣缽,那完全就是一朝從凡人變成了舉世無雙的天下高手。
從此天空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繼承蓮生神座的衣缽,對任何一名修行者而言,都是難以想像的極大誘惑。
所以這種誘惑仿佛是一只無形的手,把她們三人的身體緩緩從地面上撐了起來,對力量的欲望催促著她們艱難地邁動腳步,向骨頭堆積里面的老僧走去。
而老僧原本那慈眉善目的臉龐,也隨著三人的腳步前進變得殷切。
渴望!
焦急!
仿佛無時無刻不是想要,他們走快一點。
因為,他憑借天啟的神識,他發現,魔宗山門剛剛又走進一個人。
不知他是誰。
修為如何。
但是,他好不容易用忽悠的手段騙取了三個小年輕的信任,他怕會因為這剛剛進入的一個人,而出現變數,功虧一簣。
話說,在老僧的殷切目光中,忽然,三人中的寧缺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突然感覺他體內修煉的浩然劍氣,洶涌澎湃,似乎在向門口方向朝首跪拜。
這種感覺,像臣子準備迎接帝王的感覺。
寧缺自從修煉浩然劍氣開始,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種感覺。、
就是因為這一種奇怪的現象,讓他疑惑的停下了幾步。
而話說葉紅魚她則是繼續邁著腳步先前,朝著蓮生神座走去,對力量的追求,讓她渴望接受蓮生三十二的醍醐灌頂的衣缽傳承。
“快來,我的衣缽是你的。你將成為我的弟子,替我征戰天下,把為師的功法重現江湖!”蓮生三十二看著即將要接近自己的一襲紅衣的女子。
“來!”老僧繼續催促。
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疑惑身體浩然劍氣的寧缺,他查看自己身上是否出了毛病而沒有下文結果,倒是看到了一臉渴望急迫的老僧,蓮生三十二。
“催促渴望??”
“如果說此刻的葉紅魚一臉的渴望,那這個老僧,更像渴望急迫!”
“他在渴望什么?急迫什么?”
寧缺看到的這些疑惑像雨點般擊打著他的腦海的重重疑惑,最終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這蓮生三十二。
這個老僧根本不是自縛贖罪,而是被人關在此間承受折磨贖罪!他急迫渴望想要離開這封鎖的鐵鏈陣紋。
一念及此,寧缺震驚醒來,他震驚向骨山處望去,只見道癡葉紅魚已經跪在老僧身前的白骨堆中,老僧枯瘦的手掌已經落到她的頭頂,一股強烈的恐怖感瞬間占據身軀!
莫山山惘然走到骨山邊緣,寧缺大叫一聲伸手拉住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解下身后的鐵弓,挽弓搭箭,指向骨山深處那位曾經慈悲如佛,此時卻陰森若鬼的老僧。
薄皮包著細骨的蒼老手掌,緩緩落在少女頭上,輕輕撫摩,感受著黑色發絲所傳來的細膩觸感,老僧溫暖如春湖的眼眸里忽然現出一絲痛苦的掙扎之色。
掙扎只是片刻,老僧枯瘦如鬼的臉頰上的溫和慈悲,瞬間變成極端狂熱,最終變成極度平靜的冷漠,幽深如夜星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
一道并不強大卻醇正綿厚無比的氣息,從老僧手掌下方嗤嗤噴出。
葉紅魚霍然睜開雙眼,看著老僧近在咫尺的蒼老面容,感覺識海里的念力如洪水一般向體外渲泄而出,身體驟然變得虛弱,明白正在發生什么。
她明亮眼眸里寒意大作,曼妙的身軀像魚一般彈動起來,伴著尖銳的怒吼,雙手在空中連換四種劍訣,凝周遭天地元氣為虛劍,直接向老僧胸口刺去。
果然是強大無比的道癡,面臨這種誰都想不到的局面,面對著修行道上一直視若神明的蓮生神座,她做出了一個修行強者所能做出的最快反應,也是最正確的反應,她的反應簡潔直接而且凜冽,出手便是同生共死的狠絕道法!
然而這道蘊藏她十余苦修、甚至可以說是她此生所施展出來最強大的道劍,卻完全落在了空處,因為…她指間連換四種劍訣,竟不能凝結半點天地元氣!
天地間處處皆有元氣,有元氣便能被念力所感知操控運用,道癡葉紅魚萬法皆通,在這等生死時刻,也不會在道法上出任何問題,此時無法凝結天地元氣,那么只有一種解釋,在老僧的身周根本沒有任何天地元氣!
世間能夠隔絕天地元氣的方法有很多,但能讓一個空間里的天地元氣完全消失,以葉紅魚的博聞強識,也只知道一種方法——真正的樊籠!
葉紅魚對裁決司的樊籠自然非常熟悉,更是少有見過裁決大神官親手布置的樊籠的人,然而那道曾光明大神官囚了十余年的樊籠,竟還不如眼前這道樊籠強大!
感受著念力的渲泄,感受著身體的酥軟,她低頭無力跪在白骨之上,看著這些嶙峋白骨,漸模糊的目光里終于生出些絕望的神情。
白骨為籬,干尸為柵,好強大好可怕的一道樊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