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被石壯一舉平定,包括丁晟在內的諸多本地部族、盤踞山中多年的悍匪,被一鼓成擒。丁晟死得無聲無息,大唐周報只是對外說丁晟在兵敗之后逃亡山中,被大唐山地部隊追剿,最終兵敗身亡,算是替他遮了一下羞。而其他那些被抓住的將領、頭目可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長安特地從刑部調取了大批的人手過去,由淳于越親自帶隊,再配上了內衛人手,也不知用上了一些什么辦法,居然搜集了無數這些人過去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而且證人證詞全都弄得妥妥當當,可謂是鐵證如山。
然后這些來自長安的刑部的官員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開始了公開地審判。
這是大唐刑律第一次在湘西這個地區發揮出他真正該發揮出來的作用。
隨著一顆顆的人頭落地,鮮血噴濺當中,大唐律法的威嚴,也在這一片地區真正地樹立了起來。
原本威震這一地區的家族,頭人們灰飛煙滅,也徹底打破了這里禁錮多年的權力體系,以姓氏、部族為主的體系被摧毀,縣、鄉、村(寨)自上而下的全新的一套管理體系開始了正常的運轉。
朝廷先讓這一地區的人見識到了什么是戰爭,再用律法讓大家明白了什么是服從,連著幾大棒子,徹底地讓這一地區的人老實了下來,接下來,自然就是老套路了。開始喂蜜棗了,以吉首為代表的這一地區,在各方的大力支持之下,開始了大力地發展經濟。
淳于越臨走之時,在丁晟部眾最后的盤踞地鳳凰縣城之外,用數塊高達丈余的大石碑,將大唐刑律鐫刻在了其上。
這,也成為了大唐真正將這塊一直游離于官府統治之外的地方,真正地納入到了體系之內。
大唐,不容許有法外之地。
湘西丁晟的覆滅,讓南方聯盟本來就已經不太穩定的這個松散組織,更加地搖搖欲墜。
而此時,在西南,剛剛視察完前線部隊的益州大將田滿堂帶著滿身的疲憊,帶著一隊親兵,回到了夷陵城。
朱友貞盤踞益州,以益州為腹心老巢,同時,也伸出了兩支大鉗,一支是位于漢中、襄陽之地的由曹彬統率的大軍,另一支,便是駐扎夷陵,威脅荊州等地的田滿堂所部。
這兩支大軍,各有五萬部眾。
大唐想要進攻益州,便必須得先剪除得掉這兩支部隊之中的一支。
當然,對于長安方面來說,漢中、襄陽是他們必在要拿下的重中之重,而夷陵的田滿堂,則要次之了。
這是因為田滿堂這一路,遍布崇山峻嶺,陸上軍隊想要從這一路打進去,是困難重重的。即便是走水路,湍急的水流和一個又一個的狹口,也讓所有人望而生畏。
從戰略上來講的話,長安方面不可能將夷陵田滿堂方向作為進攻的重點方向,倒是要隨時提防田滿堂有可能提軍出夷陵,進攻荊南。
所以大唐在荊南,亦是駐有重兵。閔柔所率領的原左領軍衛,現在便駐扎在枝江。
左領軍衛原本編制三萬人,在整編了原荊南軍隊之后,一度曾達到了近五萬人。隨著這一輪的裁軍浪潮,左領軍隊大幅度地裁減了兩萬人,使得整支部隊縮編到了二萬出頭,現在閔柔抽部,整個兒地編入到了第三兵團,而閔柔也是第三兵團的副長官,地位僅在石壯之下。
閔柔的駐地,選在了枝江,與夷陵城,算是咫尺之遙。
兩軍在這一地區,時不時地便有小股部隊的磨擦,小規模的戰斗,時不時地就會發生。
鄭文昌的水師,自漢水進入長江之后,一路也來到了荊州,雙主的水師在長江之上經過了數次戰斗,大唐水師獲得了全勝,使得益州水師,龜縮進了夷陵城的港口之內,輕易再也不敢出港。
但鄭文昌也無法更進一步。
因為橫亙于長江之的峽口以及湍急無比的水流,成為了他上溯的最大阻力。田滿堂在長江最狹窄的地方兩岸,設置了多個投石機打擊陣地,將長江峽口完全封閉,想要通過這一區域,幾乎成為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戰爭的重心,又再次回到了陸地之上,不摧毀田滿堂部的陸上主力,水師也無法大規模地進入長江上游。
但是很詭異的是,雙方的商人,卻還能通過這條黃金水道,保持著源源不絕的商業往來。雙方的軍隊,雖然會對這些商船進行例行的檢查,收取必須的賦稅,但卻從來不曾截斷過這條水道。要知道,只要這對峙的雙方有一方不愿意,便能輕而易舉地將這條商道給徹底截斷。
而這種狀況,是從去年開始的。
這種吊詭的情形,自然是將田滿堂放在了火上烤。
而田滿堂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不這樣做,他會死得更快。
這一切,始于大唐興華元年,田滿堂率部進駐夷陵,開始威脅荊州地區一年之后。
一股妖風不知從哪里吹起,在益州之地肆虐開來。
謠言的內容,自然是有關田滿堂的。稱田滿堂因為不滿朱友貞殺了他二哥朱友珪搶奪了益州,雖然在形勢所迫之下不得不降服,但在取得了朱友貞的信任獨自領兵外鎮之后,便起了貳心。
最初,雙方自然是都不在意的。
不管是朱友貞還是田滿堂,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不過是大唐方面拙劣的離間之計,為此,朱友貞還特地給田滿堂寫了信,并加官晉爵,以示對田滿堂的絕對信任。而田滿堂為了回報,也是親自率兵出荊南,與閔柔很是干了幾架,雙方誰都沒有占到多少便宜。
因為這種仗,對于田滿堂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表忠心的舉動,他并沒有真正奪取荊州的野心。田滿堂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守住夷陵這個軍要要地,確保益州在這個方向上的軍事安全,已是上上大吉了,是以他的重心,從來都是在防御之上。
而閔柔率領的唐軍,卻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與田滿堂的這幾仗,似乎也不過是在應付而已,雙方的這些戰斗,在真正的軍事上的行家看來,更像是在過家家,或者說是更像在演一場戲給某些人看一樣。
田滿堂恐怕怎么也沒有想到,正是他的這幾次表忠心的出擊,讓益州對他真正地起了疑心。
而從那以后,明面上的謠言在官面上的嚴厲禁止之下,的確是沒有了。但私下里,卻愈傳愈盛。
謠言止于智者。
但智者,并不是時時都有的。
智者,也有可能在天長日久的浸染之下,慢慢地變得不那么自信起來。
朱友貞,就是其中之一。
而是赫仁統率的殿前司,拿到了越來越多的田滿堂對益州不滿,對益州不利的一些事情的證據之后,這種疑慮便一點點的加深了。
郝仁的手法很巧妙,他搜羅到的這些東西,表面上看起來,都不是直接針對著田滿堂的,但有些事情不能深究,一深究,抽絲剝繭,內里的真相便慢慢地浮出水面,然后一點點的都指向田滿堂。
朱友貞的信心動搖了,哪怕盛仲懷拍著胸脯保證田滿堂絕對沒有問題。
于是,支應田滿堂所部的軍需,慢慢地在減少,軍餉,慢慢地在拖欠。
田滿堂大軍所控制下的地盤不小,但卻全部都是山區,出產有限,人丁有限,根本就無法自己供應數萬大軍所需。
田滿堂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地難過起來。
作為一位大將軍,如果不能讓麾下吃飽飯,不能讓部下領到餉,那離眾叛親離還會遠嗎?
也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之下,一位勇敢的走私商人,帶著一船貨物順流而下,直奔了荊州。他賣掉了船上的貨物,帶回來了一整船的糧食。
而糧食,是田滿堂現在正需要的。所以他明知道這里面肯定是有些問題的,但還是不得不咬著牙吃下了這船糧食。
從那以后,這種幾乎是明面上的走私,便開始了。
而很多在這條河道之上跑的走私船,很多便是由田滿堂的大軍自己掌控的。
再往后來,益州的很多人,也加入到了這條走私線路之中。而這條商路,也成了益州貨物走出益州的唯一的通道。
田滿堂的軍餉,糧食危機是暫時解除了,他能收這些船只的重稅,也能通過這些走私買到糧食,但他要怎么跟益州朱友貞解釋這件事情的詭異之處呢?
他無法解釋。
他只能跟自己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可是這,也只能是安慰他自己而已。
益州給他派來了副將,他知道這是來分他的權的,來監視他的,他忍下了。副將一到,便開始四處拉攏麾下將領,他忍下了。
他只是想通過這些事情告訴朱友貞,我真的沒有背叛你。我現在的這些舉動,都是因為你瞎猜忌的緣故,數萬大軍呢,要是吃不飽,穿不暖,拿不到軍餉,那是會出大事情的。
從去年年中的時候,益州方向招田滿堂回益州述職。
他稱病沒敢去。
他很清楚地知道,在現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如果自己真去了,只怕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