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著無名小山的徐勇很是有些不甘。
他現在已經確認,山上的那些唐軍,再也沒有了那種讓人心悸的武器了。雙立終于被拉回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對方有地利優勢,士兵戰斗力更強,但自己的人手更多。
可這也只是相對于無名小山而言,如果算上廣水城內的駐軍,他現在卻是一點上風也占不了。數日鏖戰,唐軍損失不小,但城內城外的唐軍加起來,絕對還要超過三千人。自己眼下,卻只有五千兵馬了。
劉信達已經率領著主力趕赴仙人嶺,正在與北唐大將李敢的兵馬對峙,自己在這里的任務,就是看住廣水城內外這三千唐軍,不讓他們出城搗亂而已。
李敢沒有主動出擊,他在等待石壯。
劉信達也沒有主動出擊,他在等待著向真。
這兩支兵馬,誰也沒有一口吞掉對方的實力,于是便只能隔著數里地,眼巴巴地互相對望著。
劉信達很希望李敢能犯一些錯誤。
與老到的石壯相比,出身于李澤親衛統領的李敢,在戰爭經驗之上,是很明顯的不足的,參與的大規模的戰事其實很有限。能坐到這個位置,與他和李澤的親近關系有著分不開的聯系。每日劉信達都派出大量的斥候四處打探,也派出小規模的部隊進行騷擾,試探,希望能夠引李敢這頭蛇出洞。
但很可惜,李敢雖然年輕,但卻極其沉得出氣。
不管劉信達如何做,是示弱露出明顯的破綻也好,是恃強百般凌辱也罷,他都以不變應萬變,硬生生地當了一回縮頭烏龜。
面對著北唐軍隊完善的防御網絡,劉信達也是無可奈何。
他不想去進攻防御完善的唐軍陣地,廣水城和它外面的那座無名小已,已經給了他沉重的教訓,當唐軍想要守的時候,沒有數倍的兵力,沒有付出沉重代價的心理準備,壓根兒就不要去嘗試。
看來只有進行雙方大決戰一途了。
最多三天。
三天之后,雙方的兵馬,便會齊聚仙人嶺左右了。
這將是一場決定性的戰役,勝負,將關系著雙方以后的戰略態勢,正是誰也輸不起的一場戰斗。
徐勇再次看了一眼無名小山,轉身回營,準備回去睡上一大覺,反正現在他是無法發動進攻的,但唐軍,也根本就沒有實力向他發起反攻,那么大家便這么僵持著吧!
隨著形式的發展,廣水城的得失,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雙方主力的決戰,將會成為這場戰事的主色調。贏者通知,輸家將一無所有。
還沒等徐勇走回自己的大帳,急驟的馬蹄聲便打破了他的平靜。
滿身是血的一名南軍騎兵,幾乎是摔倒在他的面前。
“徐將軍,北唐騎兵,北唐騎兵!”騎士趴在地上,仰起頭,聲嘶力竭地大聲吼道。
其實,已經用不著這名騎士來報信了。
燦爛的陽光照射之下,卻有悶雷一般的聲音隱隱傳來,卷起的股股煙塵在一霎那間便幾乎是遮天蔽日。
“準備戰斗!”大驚失色的徐勇快步奔向自己的大帳。
不等他的大營作好準備,廣水城中卻是鼓聲大作,緊閉多日的城門突然大開,任曉年一馬當先從城門洞子里躍馬而也,在他的身后,唐軍蜂涌而出。
而在無名小山之上,嘹亮的軍號之聲響徹天地,劉元,秦疤子帶著他們的兵馬,一路向下。
廣水城發起了發攻。
梁晗閃渡巖子河,擊潰勝保五千大軍,接下來并沒有去奔襲更近的公主嶺,公主嶺有荀琦的一萬大軍,而且占有地理優勢,哪里的地形,并不適合他的騎兵快速機動。是以在擊潰了勝保所部之后,他立即掉轉馬頭,直奔廣水城。
任曉年劉遠這些人,對于梁晗部隊的動作,事前其實并不知曉,他們在戰前得到的軍令,就是死守廣水城,等待援軍。
所以當看到梁晗的騎兵自遠自席卷而來的時候,這兩員大將立即便做出了同樣的一個動作,出擊,糾纏住徐勇的大軍,不給對方有從容立陣的機會。
徐勇在廣水下的大營,還是很完善的一個攻守兼備的營寨,要真是讓對方從容地在營寨內防守,梁晗突破并不容易。
但徐勇的大營離他們太近了。
如同徐勇所料,現在他們兩處人馬加在一起,也不過三千出頭,但這三千人,在這個時候的動作,卻是致命的。
徐勇不能無視這三千兵馬的迅猛出擊,因為他手中也只有五千人。
此時攻守易勢,輪到他只能被動防守了。
兩邊同時作戰,他根本無法應對。
徐勇當機立斷,放棄了寨墻的防守,此時還分兵防守寨墻,只會將他的兵力無限攤弱,最后的結果必然是一面也擋不住。
將所有的兵馬回縮到了中軍附近,利用了營內所有能利用起來的東西,在大營內制造了無數的障礙,以此來延遲騎兵的速度,降低騎兵沖擊的威力。
五千人形成了五個方陣,四個方陣占據四個角,而他的中軍,則居中策應,僅有的數百騎兵,被他用在了對付廣水城內出擊的任曉年所部之上。
這個方向之上,也是他唯一留下的一條通道,好方便他的騎兵進出。
從反應和臨戰的布署上看,徐勇亦算得上一個有勇有謀,當機立斷的大將之才了。
梁晗的騎兵輕而易舉的突破了南軍的寨墻,沈立志一馬當先沖進了對方的大營,但馬上,他們就寸步難行了。
熊熊燃燒的大帳,胡亂堆集的車輛,石頭,土壘,拒馬甚至于糧食袋子,跑得快的幾個騎兵剛剛仗著精妙的騎術繞過了面前的障礙,下一個卻又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猝不及防之下,戰馬摔倒,人也跟著栽下來。
所幸的是此時馬速不快,這些騎兵還能仗著身手靈活避開被戰馬壓住,被同伴踩踏的噩運,但人雖然爬起來了,馬卻倒下了。立時便由騎兵變成了步卒。
“全體下馬!”沈立志大致觀察了一下營內的形式,立即明白想利用騎兵速度沖擊對手的愿望是落空了。“準備步戰!”
而在另一側,徐勇麾下數百騎兵,卻是對著任曉年所部猛沖過來。
“放箭!”看著洶涌奔來的騎兵,便是膽大如任大狗,也是臉上變色。無他,通道太窄了一點,這些騎兵沿著這條通道狂奔而來,他們固然沒有閃躲的余地,可是唐軍也是無法及時散開。
弩箭嗖嗖飛起。
南軍騎士連人帶馬,霎那之間也不知中了多少箭,但靠著慣性,仍然向前猛沖過來,一頭扎進了唐軍人群之中。
支起的長槍發出啪啪的脆響之聲被一一折斷,持槍的士兵筋斷骨折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戰馬縱身躍起,猶如泰山壓頂一般地落了下來,人在空中,已是連挨數箭,刺出去的長槍將馬腹穿出一個個的窟窿,但上千斤的戰馬這樣壓下來,仍然無可匹敵。
所幸的是,連接數次之后,敵人的戰馬速度也終于被延遲了下來。
任大狗的部下,也終于抓住了這難得的時機,散開躲避到了障礙之后,開始用弩箭對付這些騎兵。
但他們仍然面臨著一個難題,如果讓這些騎兵沖出去,然后從他們的屁股后面兜回來,他們的妥妥的要被花的。
“封住他們,兩翼出擊,封住他們。”任曉年隨手將撿到的一支長矛擲出去,將一名騎兵擊下馬來,回顧左右,大聲吼道。
葛彩山一般的體形出現在了任大狗的視野之中。
兩手高舉大刀,小跑向前。
實際上,這已經是葛彩最快的速度了。
而他的對面,一匹戰馬也正奔來。雖然速度已經下降了很多,但在普通士兵的眼中,這仍然是無可抵擋的。
畢竟上千斤的戰馬跑過來的力量,是個人都無法抵擋。
這就像一個一百斤的正常體重的人,與一個兩百斤的胖子來上一下的話,胖子不會感到什么,瘦子絕對會倒跌出去,說不定就是一個四仰八叉的下場。
“小心!”任曉年大叫。
“葛彩,躲!”那是秦疤子再喊。
“小彩,不要命了!”這是劉元在怒吼。
葛彩充耳不聞。
兩手握刀,重重劈下,正中馬頭。
馬頭自從中間一分為二,葛彩身體劇震,整個人向后倒去,大刀也脫手飛出,當真是跌了一個四仰入叉。當的一聲,頭盔嗑在地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匹幾乎被劈成兩半的戰馬。便連后方的南軍的騎兵也不由自主地勒停了馬匹。
下一刻,葛彩卻是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從地上隨意撿起一把大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杵。
此時,大家才看到,她的雙手在流血,她的口鼻也在流血,便連耳朵,眼睛里也有絲絲血液滲出。
“再來!”她瘋狂地嘶吼著,頭盔跌倒在地上,滿頭的長發披散下來。一手挽住這些隨風飛舞的頭發,另一手將刀往自己面前一拉,腦袋一甩,唰地一下將頭發切去大半。
“讓我來!你個瘋婆娘!”劉元邁開步子,飛快地向著葛彩跑去。
“放箭,放箭!”任大狗的腦子卻在一滯之后迅速地清醒了過來,手指著那條通道,吼道。
箭如飛蝗而起。
南軍騎兵倉皇而回。
他們,是真被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