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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嶺南事(上)

  廣州港碼頭之上,人山人海,旌旗飛揚,既有著刻意的組織,也有著自發的涌現。這個港口,是大唐對外交易的窗口,雖然大唐在一年一年的衰落下去,商業交易也隨之而跌落,但這里,仍然是東南最為富庶的地方,百姓的日子,過得還是較為滋潤的。

  對于普通的百姓而言,皇帝依然是神圣的,高不可攀的存在,但現在,他們嶺南的女兒,將要成為大唐的皇后了,這可是開天辟天頭一遭。不管怎么說,都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今天,朝廷的迎親隊伍將抵達廣州港,自然要前來看一個稀罕。

  從四面八方涌來的看熱鬧、看稀奇的百姓讓向訓也有些猝不及防,緊急調了三千軍隊前來維護秩序,這才有效地控制了場面。

  雖然亂了一陣子,但向訓還是很得意地,在他看來,這是自己頗得民心民意的最有效的體現。

  整個港口已經被全部戒嚴了,所有的船只全部下錨,每艘船上,都有士兵進駐,更多的士兵穿著簇新的戰袍,肅然林立于碼頭之上,于喧鬧之中又另外隔離出了一個清靜的地方。臨時搭起的暖棚里,大人物們安坐其中,一邊飲著熱茶,一邊熱切地議論著這一次的聯姻,對于嶺南,甚至于對整個東南的局勢的影響。

  向訓,自然是這些人的中心。

  五十有五的向訓,世居嶺南,三十五歲之時還是一介縣尉,二十年前,席卷大唐的那場暴亂,嶺南亦未能幸免,借助本家在嶺南的勢力,向訓組織兵勇協助官兵平亂,屢建戰功,官職也扶搖直上,到暴亂被平息之下時,他已經是嶺南節度使了,從縣尉到割據一方的節度使,他只不過用了三年時間。

  統治嶺南近二十年,向訓的官聲,還是算不錯的。哪怕他亦是靠著嶺南的豪強大族立足,但嶺南豪強與其它地方的豪強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因為這里的大族,更重視商業,廣州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對外的窗口,而商業所帶來的利潤,顯然不是在地里刨食能比的。

  在嶺南諸地,土地兼并并不十分嚴重,土地價格也并不高,倒是一些重要的商埠里,一個好的位置的鋪面,價值萬金。

  商業氣氛濃厚的嶺南,給了普通老百姓獲得更好生活的條件。

  有足夠的土地讓他們耕種,即便是沒有土地,但去給人當伙計,即便是在碼頭上當苦力,也是能活下去的。

  老百姓的要求其實并不高,只要能勉強活下去,他們就認為,官府還是很不錯的。

嶺南執行的仍然是府兵制度,但常備甲士卻也足足有兩萬余人  ,一旦嶺南全部動員起來,十萬大軍,并不是什么難事。

  這也正是嶺南向訓的實力在東南獨樹一幟的原因。

  李澤崛起于北方,朱溫篡唐自立,這讓向訓看到了機會。這個時代,已經進入到了靠武力說話的時代了,誰的拳頭大,誰說話就更有理一些。

  自然已經禮樂崩壞,那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講究了。

  這正是向氏走出嶺南一隅成為天下豪門的大好機會。

  然而向氏世居嶺南,在東南一帶雖然威名赫赫,但對于大唐帝國來說,東南一地,從來都不是一個重要的地方,在長安洛陽這些地方的人看來,嶺南這樣的地方,那可是極為偏僻苦寒之地,只有那些犯官才會被發配到這些地方來受苦。

  在這樣的一個映象之下,向氏在天下的影響力,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武邑的要求,讓向訓喜出望外。

  對于現在北狩武邑的大唐朝廷現狀,向訓自然是一清二楚,皇帝只是一個擺設,真正掌握一切的是年輕的獨相李澤。當然,在朝廷之中,也還有一批像薛平,韓琦,田令孜這樣的忠心耿耿的保皇派。如果沒有這些人,恐怕也就沒有這一次與向氏的聯姻了。

  孫女嫁過去了,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但向訓并不在乎這個,對于整個向氏家族來說,這是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不管怎么說,孫女兒過去之后,就是大唐名正言順的皇后,而向氏一族,也將因為這一次的聯姻而名揚天下,從一個地方上藉藉無名的節鎮,一躍而成為天下矚目的中心。

  不僅僅是后族這么簡單,朝廷的情況,有識之士都是很清楚的,向氏此舉,可不單單是向朝廷表示忠心,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擺在了李澤的對立面。

  而且,是一個有資格站在李澤對立面的人。

  這便是向訓想要的。

  至于孫女兒嫁過去以后幸不幸福,以后會不會有性命之憂,在大局面前,向訓壓根兒就沒有去想過。

  向氏子孫,自然要為向氏的大局服務。

  與李澤、朱溫這樣的人物一齊競爭,向訓并不懼怕,從一個小小的縣尉走到如今,他幾乎一直都在勝利,即便是小有挫折,也從來沒有能逆轉他向上的勢頭。一次次的勝利,鑄就了他強烈的自信,而掌管嶺南這些年來,嶺南從當年的暴亂之后一滿目瘡夷,變成了現在的富庶,給是讓他覺得,如果給他機會,他也能把這個天下治理得很好。

他,所缺的,只是一個可以供他盡情施展手段,展露抱負的一個  舞臺罷了。

  現在,既然已經有了舞臺,他還能懼誰?

  事實也正如向訓所料的一般無二,向氏的名聲,隨著這一次的聯姻響遍了天下,今天,到廣州港到迎接朝廷迎親的欽差大使的,可不僅僅是只有他這個嶺南節度使,還包括了容管經略使,桂管經略使以及份量更重的福建觀察使。

  號角一聲接著一聲,從極遠的地方迅速地向著碼頭這里接近,顯示著來自武邑的船隊,離港口已經不遠了。

  滿面紅光的向訓長身而起,向著身邊的幾人道:“諸位,請!”

  “向帥請!”

  向訓微笑著轉身,向著暖棚之外走去。

  隨著向訓等人緩步走向碼頭泊船之所,海平面之上,龐大的船隊已經出現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船隊越來越近。

  向訓滿面的笑容卻在一點一點的僵硬起來。

  最前面引路的戰船,是嶺南最大的一艘戰船,但在身后那艘龐然大物的映襯之下,就像是一條玩具船。即便是在那艘龐然大物的戰艦的兩邊護航的戰艦,也要比嶺南最好的戰船大上一圈。

  龐大的船隊在稍遠的地方停泊了下來,只剩下了向真乘坐的戰船,定遠號以及他的三艘護衛艦緩緩地駛向碼頭。

  一個個粗大的麻包被吊了下來,懸掛在船幫之上,伴隨著船身靠近而慢慢地被擠壓的變形,一個個水手,身手矯健地一手抓著繩子,猴子般的從甲板之上滑下,將手中牽著的纜繩,繞系在碼頭之上粗壯的木樁之上。然后又身手靈活地沿著纜繩攀越而上。

  碼頭是重新整修過了的,原先的木頭棧橋已經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石料,看到眼前這一幕,向訓不由長出了一口氣,要是還是以前的木頭棧橋,只怕今日就要出丑,這樣塊頭的大型戰艦,或者只是這樣輕輕的一個擠壓,木頭棧橋便會分崩離析。

  抬頭仰望著巨大的戰艦船身,與向真一樣,撲面而來的壓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身邊,福建觀察使,容管經略使,桂管經略使雖然也還在笑著,但與向訓一樣,笑容亦是很勉強了。

  大唐水師戰艦現在入港的不過只有四艘戰艦,但已經讓眾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除開戰艦本身之外,戰艦之上的士卒,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定遠號一共四層,此時,從第一層開始,船舷兩邊,士兵肅然挺立,黑色的甲胄,帶著面甲的頭盔,讓人看不清這些士兵的臉龐,卻更顯神秘,外面罩著大紅的披風,正在海風的吹拂之  下獵獵作響,手中清一色的大刀之上包著紅綢子,為這些兇戾之氣倒是添了些許喜慶的色彩。

  一層一層的這樣上去,定遠號之上,士兵居然多達三百余人。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碼頭之上的那些一般的百姓士紳,卻是為戰艦之上這些武威的士卒們大聲歡呼著。心道果然是朝廷之師,不是咱們這嶺南偏僻之地能比的了,光是這戰艦,光是這一身的行頭,可就把停泊在一邊的自家的戰船和上面的士卒全都比了下去。

  一個就像是高門大戶之中的貴公子。

  另一個就像是整日在田地里打滾的泥腿子。

  “奏樂,擺香案,準備接旨!”向訓終于回過氣來了,大聲吩咐道。

  定遠號上長長的跳板搭上了碼頭,手捧圣旨的章回一手提著袍子小心的緩緩而下,定遠號相對于這里的碼頭泊位而言,實在是太高了一些,所以跳板很陡,他不得不小心,要是一個失足,從上面滾了下來,那就成了笑話了。

  當章回雙足踏上實地的時候,香案之后,向訓已經是五體投地的跪了下去。

  看到向訓如此作派,在他身后的福建經略使等人先是一怔之后,也只能跟著跪了下去。

  看到此情此景,章回不由微微一笑。

  向訓的心思,在他的眼中,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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