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光、泊頭被翼州軍一鼓而下,駐扎在南皮的原棣州刺史楊衛驚駭莫名,那兩個地方,也有上萬兵馬駐扎的,怎么就像紙糊的一般輕而易舉地便被翼州人給打了一個稀巴爛呢?從兩地逃回來的潰兵帶來的信息,對方簡直就沒有費吹灰之力。
心里打鼓的楊衛沒猶豫多久便迅速作出了決定。
跑路。
他的麾下兵力自然不是朱軍和何沖所能比的,這二人都是朱壽麾下將領,沒有自己的地盤,但他楊衛好歹也是棣州刺史,雖然現在棣州已經割讓給了平盧候希逸。即便是遭遇了德州的慘敗之后,他還是湊湊巴巴地又拼起了數千甲士,這可是他的立身之本。萬萬不能葬送在翼州人面前。
在李澤,曹信還在向南皮進發的途中,楊刺史已經帶著他的三千甲士,上萬府兵,帶著大量的軍械糧草溜之乎也了。
有趣的是,他撤退的目標并不是現在朱壽正準備與翼州軍決一死戰的滄縣,而是回到了他曾經的老窩棣州。
換一句話說,他這便準備要更換老板了。
對于平盧候希逸來說,楊衛帶著三千甲士來投奔他,自然是一件好事。這年頭嘛,軍隊自然是越多越好的,特別是像這種有經驗的戰兵。
候希逸率領三千甲士,一萬府兵便駐扎在棣州與滄州的交界處,這是他從朱壽手里拿到棣州的交換條件之一。如果在決戰之中,朱壽危險了,他便要出兵接應,威脅翼州軍,如果朱壽獲勝了,他也要扮演一個幫助朱壽痛打翼州落水狗的角色。
對于后一點,候希逸是很樂意做的,但對于前一點嘛,候希逸卻是決定要到時候看著辦了。如果雙方打成一個兩敗俱傷,或者說是翼州軍慘勝,那他當然是扮演一下正義的使者,立發大軍將翼州侵略者給干翻,順便帶著他的軍隊去翼州逛一逛,指不定便能將翼州也摟到懷里呢!至于已經快要成死狗的橫海,對于他來說,就是可有可無了,一來橫海被朱壽糟塌得夠可以的了,拿到手對自己來說是負擔,二來橫海現在也算是盧龍的狗腿子,自己要是真就勢把橫海也掃了,盧龍張仲武不免會不開心。他現在可不想惹惱這位北地大佬。
作為一方鎮守,候希逸自然也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別看成德現在到處用兵,如火如荼,實則上這個北方最為富庶的節鎮已經搖搖欲墜了。如果不是如此,他還沒有打算插足到這趟渾水之中來。
可既然成德已經要變天了,那也不妨借這個機會為自己多撈一點兒好處。從橫海那里弄到棣州,如果再將成德的翼州也搞到手,再加上這之間的德州,自己的實力,那可是要大大地上漲一塊啊!
有了這個本錢,則自己在朝廷與張仲武之間的份量無疑會大大加重,到時候如何選擇,主動權可就在自己的手中了。
候希逸覺得自己很節制了,只是派兵駐扎在棣州與滄州的邊界。
但是石壯可不這么覺得。
在收納了楊衛的三千甲士之后,候希逸已經在滄州邊界駐扎了六千甲士,數萬府兵,就算他一動不動,對于即將進行的滄縣決戰而言,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所以石壯毫不客氣地便帶著自己的二千甲士,兩千騎兵以及五千府兵直接進逼棣州。大模大樣地駐扎到了距離候希逸大營不過十里遠的地方。
小公子說過,伸出來的爪子必須要砍掉。棣州是橫海的固有領土,自然也是公子的囊中之物,現在候希逸半途之上插上一腳,無異于虎口奪食。如果不將伸出來的爪子砍斷,那成德周邊的那些節度使,豈不會人人都覺得現在的成德可欺,人人都想來踏上一腳?
這個先例可不能開。
石壯的巡邏騎兵最近的時候距離候希逸的大營不過一箭之地,李德甚至還耀武揚威地在對方大營之外,站在高頭大馬之上,對著候希逸的大營拉了一泡尿。
他能在這個地方之上任意妄為,當然是因為雙方的斥候兵馬已經做過了一場,李德的游騎兵在這次較量之中大獲全勝,斬殺了為數眾多的候希逸的斥候,逼得那些斥候統統縮回了大營才得以實現的。
如此肆無忌憚地挑釁,讓候希逸勃然大怒。
“無名小兒,焉敢欺我!”候希逸拍著桌子吼道:“既然如此不將我放在眼中,那我就先滅了這個無名之輩,再去會一會曹信李澤。”
“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此賊不過如此耳!”得到候希逸大舉前來的消息,石壯哈哈大笑,“就讓我們以逸待勞,替公子滅此朝食,以此警告那些心懷不軌之徒,敢窺視我成德者,猶如此獠。”
“遵命!”沈從興,李德,陳長富,陳長貴等將領齊齊抱拳領命。
南皮,曹信有些擔憂地看著李澤道:“公子,其實在我看來,此時實在不宜再與候希逸發生沖突,此人白白得了棣州,想必已經心滿意足,陳兵邊界,不過是存了撿便宜的心思,我們不去主動惹他,他也絕不會主動來惹我們,您這樣讓石壯主動出擊,一旦失敗,則會影響全局。”
“正因為此人戰意不旺,三心二意,我才更要打這一仗。”李澤搖頭道:“曹公,這是立威。不僅僅是為了現在,也是為了以后。就算這一次我們拿下了橫海,以后對上盧龍,仍然是戰事不斷,如果不讓我們周邊的人看到我們的赫赫武功,不容輕侮,以后與盧龍到了關鍵時刻,某些人前來插上一刀,那才是要命了。張仲武可不是朱壽這個廢柴。”
“公子是從更高的層面上來看問題,而我,只是擔心石壯這一戰的成敗,一旦打輸了,可就要壞了大局。”曹信道。
“石壯手里算起來也有四千甲士。”李澤道:“候希逸在收納了楊衛的三千甲士之后,達到了六千甲士,但楊衛明明是棣州的老大,這一次卻被候希逸將棣州弄了去,心里要是舒坦那才是怪了,這一戰,想要他們兩人齊心合力只怕是難上加難的。嘿嘿,兩軍集結在一起,卻難以號令統一,令行禁止,人數雖多,反而會成為可以利用的突破口的。石壯一定會緊緊地抓住這一點,給候希逸當頭一棒的。”
曹信對于石壯并不太了解,他第一次了解到石壯非同一般是上一次的德州之戰,石壯率騎兵追擊朱斌數百里,與德州城下將朱斌一擊斃命。但這一次卻是兩軍對壘,石壯到底如何,他卻是不得而知。因此也是不得不擔心。
曹信憂心忡忡,李澤卻是信心滿滿。
而在棣州,候希逸與石壯的戰事卻已經拉開了序幕。
正如李澤所預料的那樣,候希逸內心深處其實并不想開戰,只是被石壯所激怒,當大軍發動,與翼州軍正式對壘之際,候希逸卻又三心二意起來。
這種立場之上的不堅定,立即便反應到了戰場的指揮之上。而棣州的楊衛縱然知道現在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卻還是存了保全自己實力的心思。兩軍聯合作戰,但在彼此的配合之上卻出現了極大的不協調。
這立即便給了石壯最好的機會。
石壯以沈從興守本陣,頂住候希逸的主力的進攻,而他自己,則親自率領陳長富,陳長貴的一千甲士,還有李德的騎兵,向著楊衛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石壯一馬當先前沖進了楊衛的軍陣,強悍的個人武力,讓他猶如一把燒紅的火鉗一般嵌入到了楊衛的軍隊之中,李德的游騎兵隨后跟進,陳長富,陳長貴緊隨其后擴大戰果,開戰不過半個時辰,本來就不想打這一仗的楊衛,便頂不住石壯的進攻而后退。
他這一退,可就把候希逸的主力側翼暴露在了石壯的攻擊面之下。
陳長富陳長貴率領一千甲士,兩千府兵緊盯著楊衛打,石壯則帶著李德的游騎兵斜插過戰場,從側后方兜擊候希逸的主力。
候部主力正與沈從興打得難解難分,沈從興以一千甲士,三千府兵布陣,守得如鐵桶一般,候部攻打半晌卻毫無進展,此刻卻被石壯兜了后路,頓時大亂。
沈從興的軍陣之中,戰鼓驟響,甲士在前,府兵在后,開始了反攻。
楊衛見到此情此景,跑得更快。
這場看起來似乎勢均力敵的戰斗,在開始了一個時辰之后,便以候楊聯軍的全面崩潰而告終。候希逸,楊衛狼狽逃向棣州,石壯,李德率兩千騎兵追殺數十里,一路之上,尸橫遍野,候楊二人,最后僅僅只帶了一些貼身的護衛得以脫離戰場。數萬府兵,狼突鼠竄,漫山遍野都是亡命奔逃的潰兵。
一戰功成,石壯卻也懶得再理會那些潰兵了,徑自收軍,全軍轉向滄縣方向,準備與李澤會師于滄縣。
而候希逸楊衛一路逃到了棣州城這才喘過一口氣來。接下來的數日時間,陸陸續續雖然收攏了數千潰兵,但經此一戰,候希逸卻是膽氣全無,楊衛就更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