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柯拉著鄧愷離開靈宮,走出姬樂的力量籠罩范圍后,才稍稍安心。
他問鄧愷:“關于國靈,你怎么看?”
“暫時看不出什么。可能性格比較沉穩?也可能只是表象,但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命運寄托給國靈。”青年雙手繞后抱頭,跟在楊柯身邊慢悠悠往回走。
“國靈死,王國消。這種事,我不能忍。而且,他要是拿自己的這個特性威脅我們,那怎么辦?我先民百年奮斗的王國,憑什么尊奉一個剛誕生沒多久的國靈?”
“何況,一般國靈誕生后都由國君撫養,從懵懂階段慢慢塑造人格,擁有對夏國的濃厚感情。至于他…我不認為他是正經國靈。”
說到底,姬樂半路做國靈,來歷不清不楚,讓不少人心生疑慮。
突然,鄧愷小跑到楊柯前面,扭過來用嚴肅的表情對楊柯說:“楊哥,這話不僅僅是我一個人,也是邊臺眾多將士們的看法。我們不愿意將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國靈身上。夏國不需要國靈,這可是當年烈公定下的大方針。”
國靈對國民有著天然的親和力。相處之后,會漸漸對其保持親善。九宮城內的國民大抵都是如此,對姬樂的存在樂見其成。畢竟姬樂幫九宮城許多忙。
可九宮城外,在各地鎮守的將領們卻不這么看。他們對國靈的感官并不好。如果不是荀安被姬樂派人救下,欠了人情,恐怕態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畢竟他們得到的消息,都是從九宮城傳出的只言片語。今天國靈一個動作,明天又一個動作。到底誰是國君,誰是主人,這都有些鬧不清了。
“如果他安生做一個吉祥物也就罷了。但從這位國靈殿下的行徑和心氣看,顯然不是一個甘于寂寞的主。邊臺這里,只是我回來看看,但其他人…”青年聳肩道:“我那些叔叔伯伯可沒我這么好說話。”
楊柯擰著眉頭,聽出青年話中的暗示。
分裂夏國,然后另起爐灶進行吞并,恐怕不僅僅是建節一個人的打算,更是邊臺眾人的意向。而且,人家對這件事更好操作。
邊臺本就孤懸在外,只要人家鬧獨立,或者先并入周邊小國,再進行奪國策略,夏國必定面臨一場內崩。
“到不了這一步,我會傳書安撫他們。姬樂雖然來歷不明,但能從故土降靈,可見的確是我們的人。說不定是故土諸神看我們過的艱難,刻意派來的使者呢?”
“蠻荒時代危機四伏,我等內部不可再有紛爭。”
牽一發而動全身,楊柯此刻絕對不容許夏國面臨內亂。
“過幾日,我要去圍剿南宇山。這是大事,南宇山不平,我心中總是不安。去年也跟你們通信,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南宇山涌現的黑霧覆蓋夏國,將九宮城徹底摧毀。”
這么簡單明了,不用巫覡解夢,楊柯自己就明白——這是半神對未來的危險感知。
南宇山對夏國的威脅太大,甚至在未來之中要毀滅整個九宮城,因此必須趁早滅掉。
“我明白,所以在楊哥出門時,我會暫時安撫邊臺人士。不過,我們的態度必須重視。國靈,的確不是我們希望存在的。”
我也不想啊!
楊柯心中一嘆,楊氏數代人計劃,從來沒有打算塑造一位國靈。他們的計劃是收攏國民信仰,走圣皇之路,成為三皇五帝那樣的圣帝圣君。
國靈的出現,徹底打亂夏國的計劃。如今影響才慢慢凸現,邊臺的抵觸只是其中一個縮影。
“且看看吧。但愿一切順利。”
鄧愷無言以對,默默跟他走了一會兒。
突然他跳到楊柯背上,摟住楊柯脖子:“說起來,我跟楊哥很久沒有比試。這次咱們去演武場好好打一場。”
“行啊,我把神力封印,陪你好好打一架。”
“不用!這次要跟楊柯的巔峰實力打一打。我在邊臺苦修三年,這次一定要贏!”
楊柯背著鄧愷,日光下,二人的影子漸漸合在一起。
但比起這兩位兄友弟恭,永樂殿內雞飛狗跳。青年追著姬樂打了好一會兒,到見姬樂進退失據,有些喘不過氣時,他才收手。
拿青騮劍的劍柄在姬樂頭頂敲了三下后,青年收起寶劍。
“先給你一個教訓,看你以后還敢不敢!”
這就完了?史皇有些失望。說好的暴真名呢?這就結束了?
他收起筆,擦擦嘴角的果汁,看二人重新坐下。
西施在旁為姬樂揮扇納涼,國靈殿下脫去外衣,只留里面一件長衣:“我自己來!”他從西施手中拿過紈扇,自顧自的扇風。
可過了一會兒,他看著紈扇上面的仕女圖,眉頭大皺:“紈扇讓女兒家用用也就罷了,我用卻不趁手。”
紈扇,又名絹宮扇。因為扇面常用絲絹而得名,古來廣受喜愛。西漢有詩贊曰:“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在靈宮,可謂巫女們人手一把。就連剛降臨不久的婦好,都會穿上襦裙,拿起紈扇裝扮粉飾。有時,姬樂還會幫這些巫女在紈扇上作畫調情。
不過姬樂自己對紈扇沒什么感覺,他更喜歡用大開大合的折扇。
“老爺子,能不能讓農宮那邊幫我打造一把折扇?山水畫我可以自己解決,讓他們給我準備扇骨就成。”
“那何必差遣農宮?回頭你找一卷空白竹簡,拆下來作木折扇吧。上面再書寫天篆地隸,那多方便。”
“倒也是。那就勞煩老爺子了。”姬樂說完,問青年和史皇:“剛才見的鄧愷,你們怎么看?”
倉頡似笑非笑,看向對面的青年:“少年意氣,肖似驃騎。”
“怎么就像我了,我哪有那么笨,話題傻傻被姬樂帶著走。”青年很不滿,自己的小迷弟居然沖自己發火?果然,都是姬樂的錯!
“關于他的名字,老爺子沒什么想法?”
“殿下指的是‘建節’?嗯…可能是巧合?畢竟先民穿越的那個年代,應該還沒設置這些。”
“但真的很巧啊。”
“兩位,麻煩說清楚點。我跟夷光姑娘可聽不懂。”
史皇咧嘴一笑,撫著胡須說:“建節、虎烈、寧遠、鷹揚,在漢末都是一些雜牌將軍的名號。不過這些詞語包含美意,可視作先民對這些后輩的期許。”
畢竟先民穿越的時候,漢靈帝還沒死呢。
“對啊,將軍的名號啊——”姬樂看向青年:“我更在意的是,你說會不會有人字‘驃騎’呢?”
嘭——
青年默默拿竹簡在姬樂頭頂敲了一擊。然而回到座位上繼續練字。
“我也沒有瞎說啊,你們想想。假如夏國有一個崇拜霍去病的人。他家人給他取名張驃騎,李驃騎什么的。不是不可能啊。你總不能阻攔人家取名吧?我懷疑,鄧愷最中意的表字,可能就是‘驃騎’。”
“別人怎么取名我不管,但你在我面前說這話,就是找揍。來來來,你如果覺得今天沒打夠,我可以再陪你練練手。”
“免了。”姬樂此刻明白,自己剛剛學會的劍術可不是青年對手。至少等自己練習三五年后,才能贏過他。
史皇:“殿下問我二人對鄧愷的感官,殿下又如何?”
“很好啊。這小子很不錯。”姬樂笑瞇瞇道:“我挺喜歡這小子的,我能從他身上看到別人的影子。”
青年挑起劍眉,輕哼一聲,又要發作。
“放心,不是你。”姬樂懟了一句:“不要這么自戀。我是從他身上看到過去的我。”
“你?”
“是啊,過去的我。一個勤懇努力的普通人。”姬樂目光穿過重重宮闕,看到演武場和楊柯比武的鄧愷。
在楊柯的神力下,鄧愷苦苦支撐,咬牙沒有認輸。
姬樂感慨萬千:“一個普通人,能努力到這一步,著實不容易啊。”
“普通人?”青年嗤笑道:“你是不是對‘普通人’有什么誤解?鄧愷這種人物算普通人?”
“當然,在楊柯面前,他不是普通人是什么?沒有楊柯的天生神力,只能憑借后天努力來追趕,這種苦楚可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楊柯之所以對鄧愷另眼相看,應該也有這方面的緣故吧?”
演武場,楊柯又一次將鄧愷的攻擊逼退。
“再來!”鄧愷灰頭土臉的摔在地上,重新爬起來,利用自己磨礪的罡氣再度沖向楊柯。
楊柯一邊和他切磋,一邊道:“目前城內有一門武魂之術,你可以試著研究看看。對了,就是剛才永樂殿那個年輕人。”
“他?他武藝很強嗎?”
“還可以。五鼎…可能是六鼎了。”
“那回頭再找他,現在先跟楊哥打!今天,我一定要贏一局!”
二人從小到大,一共比試一千三百五十二局,其中楊柯動用神力的戰局有三百。在這三百局中,鄧愷毫無勝算。
然而鄧愷從來沒有氣餒。這便是楊柯最喜歡鄧愷的一點。
誠然,在劉鷹揚、荀寧遠、鄧建節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兄們里,鄧愷年紀最小。但楊柯對鄧愷報以最大期望,因為他是這十幾年來,唯一一個還肯和自己做對手的人。
十數年的相處,面對楊柯生而具備的神力,劉勝、荀安早已默認,自己這輩子都無法趕超楊柯,清楚楊柯的實力遠勝過自己。
所以,他們選擇追隨在楊柯身后,和他一起振興夏國。
也因此,跟劉勝、荀安在一起,楊柯在深厚的友情之外,能感覺到彼此的一道鴻溝。
那是人和神的天塹。
跟他們在一起,劉勝、荀安各種以凡人角度規劃的謀略,在楊柯眼中,自己都能用神力輕松解決。
每一次深入合作,都讓楊柯更加清晰的認識到:自己是一位天生的半神。擁有數百年甚至更加久遠的壽命。自己的神力之強,足以一個人覆滅一國。
雖然劉勝、荀安都很關心他,卻無法排解他的這份寂寥感。
舉世無敵,楊柯不敢如此狂妄自詡。但在夏國這一畝三分地上,還真沒人打得過他。
然而鄧愷不同,鄧愷明知自己沒有楊柯那種天生的神力,卻仍不肯甘心認輸。每次回城,都要跟楊柯好好打一場。
這種少年特有的不屈和執著,足以讓姬樂側目。也正是鄧愷的存在,才讓楊柯在寂寥之余,沒有真正放棄人的一面,完全化作一尊神。
看著青年十年如一日地對自己發起挑戰,楊柯嘴角掛著笑意:“再來!”他雙手冒出金紅色的火焰,神力氣息慢慢溢出。
“好啊!”鄧愷拿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銀色長槍,是他效仿偶像霍去病制作的神槍。長槍灌注罡氣,爆射三尺白光。
“楊哥,這是我在邊臺研究的槍法。鳳翔——”槍尖白光凝聚于一點,一只展翅的鳳凰活靈活現騰起,疾沖向楊柯。
楊柯雙手在胸前合攏,赤金色的火焰化作火墻迎向騰空的白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