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蒼白之災
那是一片由最純粹的白骨匯成的海洋，當它們沖殺過來的時候，堆積在高聳的，古舊的長城之上，就如同拍打在斷崖邊的白色浪花。
刺耳、混亂，難以描述與形容的嘶吼聲從這片骸骨的海洋中升起來。
不，那并非是嘶吼，已然死去千年的白骨哪里還能擁有發出聲音的臟器？
那是腥臭的風穿過那些白骨的縫隙間，奏響的可怖嘶鳴。
那些白骨骷髏，已不知埋骨多少歲月，它們大部分只剩下空蕩的骨架，以及眼眶中，莫名的散發出血色的光團。
還有少部分，身上竟還披著金屬的甲胄，手中提著腐蝕嚴重的武器，似乎還保存著生前的戰斗姿態。
當“黑日”降臨，在某種異常的能量引導下，近乎本能地看向了城墻上方，并排的那幾十個“黑點”。
而作為“獵物”，扒著城磚的諾蘭以及探索隊伍的其余人皆是通體冰冷，寒氣從骨頭縫隙里竄出來，仿佛瞬間，從盛夏踏入寒冬。
“這…這是些什么鬼東西？！”隊伍中，有人失聲喊道，語氣中滿是驚恐。
面對那近乎汪洋的亡靈之海，即便是精銳戰士，也難以保持鎮定。
“亡者…亡者…它們是災變中死去的那些人？可是…為什么…”諾蘭喃喃，那張英俊的臉龐被惶恐與疑惑填滿了。
“殿下！小心！”
突然，灰袍中年人猛地伸出手，將一只從“深淵”之下射上來的，生滿了銹跡的金屬棱刺攥住，旋即硬生生將失魂落魄的諾蘭拉了回來：“它們可以投擲！”
感受著那只棱刺突兀地停在眼前，諾蘭驚出一身冷汗，也瞬間清醒了過來，并感覺到腳下的城墻開始震顫，磚石在松動，縫隙中，灰塵崩解。
那是深淵之下，亡者們撞擊城墻引發的。
這片城墻終歸是太過古舊了，又太久沒有修葺，以至于無法承受住強大的撞擊。
“殿下！”
“殿下！我們趕緊走吧！”
隊伍中，盧恩已經將重劍取下，齊林也嘗試持著銅管獵槍，引動自身靈能。
就看到銅管上一道道花紋亮起，一發“能量彈”呼嘯著砸下去，將幾只骷髏粉碎，可這相比于汪洋白骨，連一朵浪花都未掀起。
“走…走…不！我們不能走！”諾蘭嘴唇發青，先是本能地向后走了幾步，繼而突然攥緊拳頭喊道。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可如今也知曉，此刻并非糾結背后原因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如何擋下這些鬼東西。
“這里好歹還有一座城墻可以防御，可一旦我們后撤，還去哪里找類似的防線？只要他們爬上這座山，之后向北，一直到極南領，甚至于一直到王國內陸，都是一馬平川！”
在其余人不解的目光中，諾蘭狠狠咬著牙齒，片刻后，喊道：
“盧恩！你立即去后面，傳令，將遺跡附近的軍隊都調集過來，那些民夫也一樣，立即再這里展開防御！深藍！你立即向領地發信息，通知教堂，安波里歐祭祀離開了，還有其他人在，讓他們通過圣堂的傳訊法陣通知王都！”
群峰黯淡，光線愈發稀薄，天空中的那輪“黑日”卻是愈發清晰。
“…是！”
聽到諾蘭的命令，一群人當即行動起來，盧恩將重劍交給其余人，自己則向后方飛奔過去，身上三塊特殊甲胄點亮，高大的身軀如同疾風。
“深藍”更是飛快從懷中摸出一張紙卷，咬破指尖，書寫起來，繼而用幽藍色的火焰燒成灰燼。
極南領地。
城堡中，負責看守“通訊臺”的仆人在收到信息后立即飛跑著尋找到了管家，后者在翻看內容后，神態大變：
“你！立即去領地教堂，將這封書信遞給教會值守！快去！”
將那人打發走，年邁的管家雙手下意識地攥在一起，不停地踱步，足足過了幾十秒，才想起來什么般向城堡中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入城堡長廊，就聽到儲藏室的門發出轟響，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撞擊。
隨著“咔嚓”一聲，門鎖被撞開了一條縫隙，一只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肉的手骨探了出來！
旋即，城堡中傳出管家的恐懼的呼喊！
領地中那座教堂中。
一只擺放在祭臺上，以復雜的星空為基底的石板突兀地亮了起來，并透出淡金色的光芒，包裹著整塊石板，燃燒著，噴吐出一道筆直的光柱。
那光柱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堅固的教堂尖頂，筆直地向高空升起。
“這…這是怎么了？”被這動靜驚動的教堂值守慌忙地跑過來，然后望著這奇異的光柱，瞠目結舌。
與此同時，在三大王國幾乎所有的，靠近版圖邊緣的領地中，那些“開拓者”，亦或者是傳統的領主麾下的領民們，都近乎同時看到了從黑暗的，未知的大地中，爬出的，復生的亡靈。
只是相比于極南境還有一座城墻可以抵抗，其余許多地方，卻是不曾有。
那些骷髏沖入了村莊，然后是城鎮，向周圍的一切活著的事物發起攻擊，用那尖銳的手骨，銹蝕的鐵器收割生命。
陷入恐懼中的領主們只能呼喊著，將一封封信件，通過教堂的通道，亦或者其他的傳訊臺，送入三大王國的都城。
近乎同一時間，黑日降臨，三大王國硝煙四起！
迪匹斯波王國，王都北部，圣堂總部。
程林有些愕然地望著那黑日，被他推開的窗子在風的作用下胡亂地拍打著，激蕩著不安。
相比于烽煙四起的邊境，王都依然和平。
經過了上千年的建設，整個都城已經徹底翻修重建，地下埋藏的骸骨也早已粉碎，即便在一些貴族的“藏品室”內還有零星的一些，卻也一時看不出。
“這就是…你所說的‘預言’？”程林默默收回目光，看向身后，安然地縮在椅子里的大祭司，問道。
他的心中滿是錯愕，雖然之前就隱約有了推測，可當親眼看到熟悉的景象再次出現，程林還是變了表情。
他完全沒有想到，一樣的災難會重復出現兩次。
并不一樣！他瞇了瞇眼，如果說上一次的“黑日”是將地球的空氣抽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那么這次，則正好相反！
他清楚地感覺到，有一陣陣狂風自“黑日”中吹出來！
伴隨著的，還有不斷在拉升的靈氣！
這一次，是其他世界在向這里世界輸送空氣！以及靈氣！
而結合奧爾科特口中“預言”的，“紀元的輪回，一切的終結”…如果說輪回這個詞還可以解釋，那么“終結”又意味著什么？
面對著程林的質問，奧爾科特卻異常的平靜，這位老人嘴唇動了動，說：“不是預言，而是啟示，是我們從星空中的未知之處，獲取的啟示。”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星空中的未知指的是什么？”
“是命運。”
命運…程林怔了下，有些煩躁，無法鎮定，他繼續詢問：“會發生什么？”
既然這一次沒有“抽取”空氣，那么這個世界并不擔心會出現“全球真空”，而涌來的，大部分也以靈氣居多。
這似乎并不是什么壞事，只相當于…一場強制性的，靈氣大爆發？
“自然是終結，紀元的終結，人類的終結，黑日將喚醒亡者，你的蘇醒就是明證，而這又只是開始，當黑日橫空，我們將遵循神靈的命令，等待末日的來臨。”
奧爾科特那蒼老的臉龐上變得紅潤，雙手虔誠地合在一起，用唱詩一般的語氣說著，雙眼卻已然望向了穹頂，而非程林。
與此同時，那灰暗的，高聳的殿堂頂棚上，那些原本似乎是裝飾的“星辰”亮了起來，一顆顆，被點亮。
整個大教堂底部，一縷縷稀薄的淡金色的光輝升起，穿透重重隔板，并自大教堂的尖頂穿透出去，射向陰暗的高空。
看到這一幕，程林只覺的心底的不安愈發凝重，可偏偏，這個大祭司卻似乎只是滿面虔誠地誦念著經文，似乎對這些變化視而不見。
“末日？你說末日？”程林質問。
卻并未得到回答，沒有回答，自然也就是默認了。
程林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經歷了這么多次推演，遇上的末日級場景已然不少，他很快冷靜了下來，走過去，盯著奧爾科特：
“什么末日？你說仔細些！或許，我可以幫助你們。”
拯救末日什么的…不是推演劇情的慣常操作么？
程林自嘲地想著。
然而，奧爾科特卻只是露出神秘的微笑：
“不，你拯救不了任何人，這是既定的命運，人類早在一千多年前，在大災變的時候，本就應該死去了，如今，只不過是讓一切繼續…”
“我問你！到底是什么！”不知為何，看著這神棍一般的老人，程林莫名的心頭火起，對方似乎無法交流一般！
“呵呵呵…”奧爾科特蒼老的臉頰上，蒼白的胡須抖動著，笑著站起來。
他高大的身軀在光影中如山般高大，卻無法給人帶來任何一絲安全感，他用那雙漆黑的眸子望著程林，說：
“回去吧…你快些回去吧…就讓我們徹底于這場末日中安眠吧…”
說著，他竟掉頭走去，程林試圖去阻攔，卻被強橫的力量彈開他判斷的沒錯，大祭司奧爾科特的修為比他更高。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旋即，那扇門被推開。
一名穿著灰色神職人員袍子的人手中捏著一張卷軸，顫聲喊：
“大…大祭司！不好了！收到三大王國全境教堂信件！說是…說是…在三大王國之外，黑暗領土中，有無數亡靈復蘇，闖入了領地，襲擊殺戮…”
“呵呵呵…呵呵呵…”然而，大祭司奧爾科特卻只是笑著，離開，不知去往了何處，只剩下那名神職人員傻傻地站在原地。
繼而，他手中的信件被程林搶來，低頭打量。
數秒后，程林抬起頭，眼神凝重地將信件扔回給那名神職人員，自己則召喚出禾劍，以御劍之法，從敞開的窗戶飛出！
“啊！”
當他飛出教堂，只聽到那名神職人員驚愕的喊聲。
王都仍舊平靜，那些亡靈一時半刻還無法攻到這里，人們還在好奇地指點著半空。
大概是以為要下雨，大街上的人開始迅速返回屋內。
然而，還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從教堂中飛出的程林尤其，教堂頭頂的那淡金色的光束是如此耀眼，奪人眼目。
不過，因為距離抬高，所以，在絕大部分人眼中，也只是將程林當做一只體型有些龐大的鷹隼，卻未曾想到是個人。
“呼呼呼…”
駕馭著禾劍，程林臉色陰沉地向高空飛去。
他躲開了那輪“黑日”，考慮了下，向最近的西北方前行。
之前在路上，他找了三大王國的地圖看過，知道王都的這個方向最接近“蠻荒之地”。
陰暗的天穹下，程林駕馭禾劍飛行著，耳畔是呼嘯的風，給他一種在狂暴海中沖浪的奇怪錯覺。
腳下的城市飛快變小，人影化為了一只只“螞蟻”，在這個高度，程林清楚地看到了王都中一座座教堂都亮了起來。
每一座教堂的尖頂上，都有淡金色的光束升起，在這陰暗的背景下，無比醒目，如同一柄柄刺向天空的利劍。
“這到底是什么？”程林沉著臉，思索著。
他只能感受到那些光柱中蘊含的強烈的靈能，卻不知究竟是什么，偏生奧爾科特卻一副不反抗，要與世界同歸于盡的死人臉，又完全無法奈何。
程林心中煩亂，只覺的這次推演與以往都頗為不同，那絲淡定安然消散無蹤，心底的煩躁卻越來越大。
迪匹斯波王國并不大，但好歹也有一個省的面積。
程林全力飛行，也用了幾十分鐘，才終于看到了那所謂的“亡靈大軍”。
從天空上俯瞰，那些蒼白的骷髏真的是無邊無際，如同洪流般已經徹底吞噬了一片領土。
程林抵達的時候，就看到那領地的中心城市被徹底淹沒，最后的抵抗的士兵們掙扎著死去，那模樣，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
一段被蒼白色的螞蟻包裹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