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隔離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并不簡單,涉及的人員很多,且其中有不少都是來自于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雇員,這在大型集團里很常見。
如果長時間的隔離,勢必引起這些雇員的家人的躁動,到時候鬧起來,如果事情曝光在民眾中,提前導致‘靈氣復蘇’的泄露,很容易造成恐慌…
當時各國尚且對于‘靈氣復蘇’缺乏了解,如果給民眾知曉,必然會出現很大麻煩,這是任何一個國家政權都不愿意看到的。”
“另外一方面,聯邦也希望實驗室的人員能繼續研究下去,畢竟他們掌握著整個實驗流程,比其他人更熟悉。
并且,如果將項目轉交,還會牽扯更多的人進來,加大泄密的可能…
于是,經過商討,聯邦13區的人分別與所有人談話,具體細節我們無從知曉,但大體是威脅以及豐厚的許諾。
呵,換個更通俗的詞,就是胡蘿卜加大棒。
要求他們所有人加入聯邦國籍,試圖用這種方式將利益捆綁起來…可想而知,在那種情況下,反抗無從談起。”
“于是,在簽署了秘密協議后,那些非聯邦國籍的雇員,就面臨兩種選擇。
一個是由聯邦秘密將他們的家人帶過去,全家移民,享受極豐厚的獎勵。
另外一個,就是通過種種合理的方式,斷開聯系。
兩種選擇各有利弊,好處自然是團圓,壞處則是當時沒有人知道他們最終面臨的是什么,也沒有人知道聯邦的許諾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一個‘陷阱’。
比如研究出了問題,會不會將許諾的東西撕毀,亦或者,將家人帶過來后,會不會成為牽制他們,進一步控制他們的‘把柄’?”
“在這種情況下,你父親的選擇是后者,于是,在聯邦的監控下,他以出軌為由,提出離婚,并將一切委托給代理律師,再然后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餐廳里,并不吵鬧的喧囂中,頭頂的氛圍燈投下來的燈影緩緩搖曳。
宋珺閉上了嘴巴,示意自己的敘述告一段落,并識趣地沒有說話,只是偷偷看向程林,試圖從對方的臉上窺見出內心的情緒。
沉默中。
足足過了一分鐘,程林才終于深深吐出一口氣,說:“我早該有所猜測的。”
這句話是一個肯定的口吻,意味著毋庸置疑的事實。
如果說最初的他完全被蒙蔽了,但后來,當他進入九院,系統性地了解到了靈氣復蘇的起始時間,并在知曉父親所在的公司以及聯邦的研究方向后,他其實有充足的理由去對這件事進行懷疑。
甚至是調查。
不過,為什么沒有去想,沒有去調查呢?
時間顯然是一個關鍵因素,相比于三年前懵懂的自己,如今的他早已判若兩人,那些本就模糊的記憶很難為追溯提供力量。
可是…如今想來,真正的原因大概是自己一直在有意識地不去想這件事。
尤其是母親意外去世后,他就更加不愿意去想起這些。
直到如今,被宋珺再次提起。
而當知曉了這一切,程林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情意外的平靜,并沒有太多的波瀾。
三年時間,他終歸已經習慣了一切。
而這一刻,他也猜到了施圣存說給自己的特殊禮物到底是什么。
在宋珺的注視下,程林緩緩拿起杯子,語氣平靜地問:“這三年,他還好么?”
“如果你說的是物質上的話,應該不錯,”宋珺抿了抿嘴唇,說,“據我們所知,那個項目后來越來越大,也從一個實驗室變成了一個實驗基地,他不是研究員,但也一直負責其中的一些管理工作,三年過去了,保密等級下降了很多,所以,也自由了很多。”
“不過…想要離境還是很難,尤其,在那邊工作那么久,在政治身份上,終歸是…有了污點…”
宋珺說到這里的時候小心地看了程林一眼。
她內心想說的是,如果你沒有black這個特殊的身份,而只是個普通的五品,那么,這個污點甚至會影響你自己的仕途。
當然,這些如今都已不存在了。
一位七品境,一位“指揮使”,足以改變一切。
很現實,甚至有點冰冷,但就是這樣的,合乎道理。
“我明白了。”程林點點頭,喝了口飲料,這時候服務員掛著標準的笑容走了過來,將兩屜熱騰騰的包子遞上桌。
然后是羊雜湯…肉串…
無形的精神屏障打開來,程林笑著道了謝,之后拿起筷子,夾起滿是湯汁的包子,咬了一口,露出滿意的笑容,對宋珺說:“吃飯吧。”
“恩,吃飯。”宋珺也笑了起來,兩人開始如同餐廳里其他食客一樣有說有笑地吃起晚飯,等吃干抹凈,雙雙心滿意足地揉了揉肚子。
“接下來去哪?”程林將最后一點香濃的湯喝掉,然后隨口問。
宋珺看了眼時間,起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說:“碼頭。”
津市碼頭區。
冬夜里,天色漆黑,寥落的星仿佛也藏著不大肯露面。
程林望著墨色的海,寒風吹的他頭發紛亂,宋珺站在一旁,雙手塞在衣兜里,很安靜。
“嘩——嘩——”
海浪聲中,時間仿佛都變得無比緩慢了,讓程林總是不經意地走神,終于,隨著一聲異樣的“嗚”鳴,海上,一艘小型船只出現了,船上的燈火比天空上的更加耀眼。
程林將飄飛的思緒收回來,之后忽然有點緊張。
不知過了多久,那艘船終于抵達了岸邊,并豎下來踏板,程林看到有穿著一司小翻領制服的修士從上面率先走下來,揮揮手,然后旁邊的宋珺也跟著打了聲招呼。
再然后,從船上走下來一個披著大衣的身影,因為背光的原因,看不大清楚,他緩緩走近,也從陰影中顯露了出來。
然后,程林看到了一張與自己有著七八分相似的臉,只是鼻梁上戴著的不是墨鏡,而是半邊框的眼鏡,有些花白的頭發被海風吹得有些亂,眼眸中有些血絲,大概是沒睡好。
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緩緩走到近前,然后站定,在寒冷的海風里嘴唇動了動:“我…”
程林沉默著走過去,用略顯僵硬的姿態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了這個印象中很高大的矮小男人,輕聲說:“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