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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天色下,書生獨坐在棧橋上,遠眺著一湖的大雪。
湖面凍結,倒影著四周光禿禿的樹。
書生戴冠,手握書卷,卻也不動,雪花好似是不會沾染到他,顯得極其自然地飄開。
他身后是錯落有致的小村落。
只不過村中居民早已離去。
其實,何止此處,便是方圓數百里也都沒了人煙。
家鄉固然不舍離開,可是比起生命就什么都不是了。
因為,這里是龍災的邊緣!
是天涯府的邊緣!
湖的對面,就是龍災肆虐的范圍,從棧橋上看,好似一切如常,但如果走過這湖,無論什么人,怕是瞬間會被龍氣鉆入體內,直接爆體死亡,或者膨脹、變異,化作徹底失去理智的怪物,成為龍奴。
書生叫易如初。
他和夏極打過,和衛龍辰打過,和被南天神奪舍的魏彰打過。
嚴格說來,他是大周的怪物。
只不過后來的怪物卻更加兇猛,導致他重傷隱居林中,此時出世了,便是直接來鎮壓龍氣。
“大哥。”
甕聲從身后傳來,“徒子徒孫們孝敬了好酒好菜...”
書生并沒有回頭。
他身后,金甲的男子扛著一張餐桌已經掠近了。
桌上擺滿了美味珍饈。
他雖然在奔跑,桌上卻是連杯中之酒都沒有半點晃蕩。
餐桌放落在棧橋入口,金甲男子又抬手,遠處,滾燙的金球瞬間飛至,然后開始變形,而化作了一個簡單的小棚子,架設在了餐桌之上。
“贏愚,我們早是仙人,凡間飲食不過是為了口舌之欲,沾了幾分欲,就得幾分弱...”
金甲男子大笑起來:“大哥,你不吃,我就自個兒吃了!”
“你自己吃吧。”書生淡淡的聲音傳來,他帶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憂愁。
金甲男子也不客氣,直接坐在長桌前,大快朵頤,大口飲酒。
“如果我義弟在,必然陪我共飲。”
書生不答,如老僧入定了,只是望著冬雪在龍災禁地的邊緣紛紛揚揚。
身后的香味,還有乒乒乓乓的酒壇砸地的聲音,似乎和他都無關。
良久。
贏愚醉了。
仙人如不想醉,誰都不能讓他醉。
但他偏偏醉了七分,蒙頭吃菜喝酒。
書生忽然問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贏愚,你可還有什么心愿沒了?”
金甲巨漢一愣,悶聲道:“大哥這么問話,是我們快死了么?”
易如初:“不是我們,而是這個世界...我在養傷的時候,看了二十多年天空。
看到知了天命,可天命只是告訴我死亡將至。
無論如何看,如何合,都是死路一條。
我常常在想,我們修煉到這等地步,為的是什么?
贏愚,你為的什么?”
金甲巨漢甕聲道:“我年少飛揚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一刀妄圖敗遍中原,然后認識了她,也因為她而斬了情絲,也因她而相思成疾,深埋心底。
大哥,我們到底求的什么長生?
她都死了,紫熏也死了。
如果你認識的人,在乎的人全部不在了,你究竟長生了做什么?
做這風花雪月,做這日月星辰么?”
贏愚忽然道:“大哥,我有個不情之請。”
易如初:“贏愚,你我兄弟兩世,不必如此。”
“我...”
“說吧,這世界都這樣了,我還有什么會拒絕你呢?”
“那大哥...你當初能知道我轉生到這軀殼里,這說明世上是存在轉生投胎的,只不過被洗去了所有記憶,所有力量,只保留著最簡單的靈魂印記。
那...你能幫我看到紫熏,看到她嗎?
我也想知道她們去了何處?”
易如初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贏愚,你知道陰間為什么沒有降臨嗎?”
也不等回答,易如初繼續道:“因為天地大限將至,這大限甚至可能席卷陰間。”
“龍災么?”
“不是...你知道一直守護著我們的龍,為什么暴動么?”
同樣不等回答,易如初有些恍惚:“因為它們在害怕,那你知道大限為何會發動么?”
“沒有毀滅,就沒有新生?可這與我剛剛問的有什么關系?”
易如初搖搖頭:“此事...我不能與你說,因為得知你轉生下落,是我做了一場交易,也正是這場交易,讓我猜到了大限的真正目的。
于世界而言,這是災禍,但與整個宇宙而言,卻是勢在必行。”
“大哥...你究竟在說什么?究竟什么交易?”
易如初閉目,吐出一口氣。
當年他無意之間遇到“在凡間游歷”的那一位異度所來、短暫停留的訪客。
他做了個交易。
那存在為他指出贏愚轉生。
而他則答應為那存在送了一個女嬰,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掉了原本那家的孩子,甚至耗盡全力,為了女嬰纏上了原本屬于那孩子的因果線。
至于那孩子,則被他帶到了周天會,交給弟子照看,在玄氣爆發之后,那孩子已經一舉突破了通玄,欣喜若狂。
那孩子,姓寧。
他陷入了回憶。
而忽的,眉宇挑動,望向遠處。
遠處已經出現了變化。
灰蒙蒙的世界好像靜止了,然后很快的翻涌起來,化作各種奇異詭譎的形狀,如是噩夢進入了現實。
天空的云里藏了什么東西,霧海中九雙瞳孔突兀睜開,十八顆燦金的巨瞳,以俯瞰食物鏈低端的目光望著遠處。
易如初知道,這正是封存在不歸山之下的九頭龍。
很快。
一連串快速行走的聲音從遠而近。
易如初知道,這是龍仆,他們的身份地位比龍奴高出了許多。
而對于這些龍仆,就是原本麒麟廟的僧兵,它們表面還是人類,但體內的一切都已和人無關。
如今,這些僧兵的到來,預示著龍氣短暫的靜止被打破了。
為什么突然打破?
易如初仰了仰頭。
忽然,他面色變了。
因為那快速而來的,除了金身僧兵,還有天空飛著的一些六臂詭影。
那些六臂詭影一看便不是龍奴,而是另一種龍仆...
這是否意味著...
龍已經結盟?
它們以地域為限,連接在一起,共同發動攻勢。
“贏愚,走吧,去告訴女皇這一切...她是那個人的孩子,她的身上力量與那個人有關。”
“那個人?”
“就是你義弟,快去,以你的速度半柱香時間就能到她面前。”
“那大哥,你呢?”
“不相信我了么?或者覺得我連一天都支撐不了?”書生輕笑。
金甲巨漢摸了摸頭,醉醺醺道:“哪兒會啊...大哥的實力,我是相信的。”
“那還不快去!”書生笑罵著。
贏愚融化九鼎真金形成的球,急速往西去了。
易如初笑著的神色,慢慢淡了,“既然大限將至,不可避免,無論在何處,都免不了一個死...
那易某就在此處,至少擋住眼前的困境...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他手掌一揚。
書卷展開,其上文字皆是浮現而出,繞成墨色文字的球體,將他包裹其中。
“去!!”
文字如墨,在人間龍災交界的邊緣,金身僧兵,六臂詭影瘋狂涌上。
魂火:10000單位 “我已經吞了近乎一半的寶物了...如今是越來越熟練,接下來的一半只需要花費一年時間就可以都吃掉了。”
夏極托腮,打量著靈斗云。
靈斗云:!!!
它心如死灰,心底在流血。
嘭嘭嘭!!
發泄似的丟出了一把閃爍暗黃氣息,如同地刺般的神兵,戳到了天花板上。
又丟出一面繪著星河萬物不知名的幽藍旗幟,這旗幟全程一團,打在了帳篷上。
一瞬間...
靈斗云丟出了數十樣寶物。
它大概就是心情很不好了,如今在歇斯底里地“砸碗,砸杯子,摔被子,摔臉盆”。
夏極奇怪道:“你在干什么?”
他明明沒讓靈斗云這么做,這云怎么自己來了?
“吃!!!!!”
靈斗云只能用聲調表達此時心底的憤怒。
我...
我穿過山和大海,見過宇宙和星海,我曾經想著擁有全宇宙的寶物,但一瞬卻跌落到人間,難廋,想哭...
靈斗云如泄氣的氣球,開始滿宮殿的亂飛,云朵黑暗,開始降下雷雨。
夏極愕然:“成精了么?”
正好洗個澡。
雖然皮膚琉璃晶瑩,但洗澡是個好習慣。
靈斗云對于這虛歲七歲男孩的軀體已經見怪不怪了,也不害羞了。
開始發泄似地下雨。
夏極洗完澡,先把靈斗云丟出去的東西都吃了,全身火苗攢涌,這么多的單位靈魂之火,如今給他的感覺也就是感知。
《冥王真解》上也只是說,魂火境產生不被物質世界罡風摧毀的精神觸須,就算是入門了,至于什么叫做圓滿,誰都不知道。
但冥王真解里只是給了幾個例子。
那似乎是極度遠古時候的一位世界的最強者。
他當初在魂火境時,是可以覆蓋一國的。
這一國有多大,就沒說了。
《冥王真解》就是這位強者,大概是達到圓滿了,之后成就該當是不可限量。
所以夏極對這個“一國”也沒有概念。
到底多大算是一國?
自己究竟有沒有圓滿?
如果自己的意識能夠覆蓋整個星球,那不管怎么說,都算是圓滿了吧?
別小看覆蓋一城,一國這樣的數量。
看起來,似乎這比起宇宙意識差了許多,但要知道,這是基礎。
簡單來說,基礎就是在你等級只有1級時候的天賦。
之后,別人成長到2級,能獲得比如1到10的自由屬性點,而因為你基礎好,你就可以獲得遠超10的屬性點,甚至一千一萬,甚至更多。
夏極將這本《冥王真解》翻來覆去的看,大概是明白了這么個意思。
所以...
他已經立下了目標。
絕不主動進入第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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