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關山鎮守的名將鐵嘯忽然發現寇潮緩了...
然后沒了...
那瘋狂的盜寇似乎被那些可怕的頭目所收斂,而不再進攻關山。
無論鐵嘯,還是釋幽冷自然都不會掉以輕心,因為盜寇狡猾,而兵法之中“欲擒故縱”的手段也是正常無比。
只是他們不明白的是,大家都是老對手了。
打來打去都打了數百年了。
還用這種手段,騙誰呢?
當彼此都無比了解了,唯一的取勝之道,就是硬碰硬。
兩位絕世名將充滿好奇,但頂多也只派出些自告奮勇的斥候,駕著快馬,出關刺探信息。
然后信息愈發奇異了。
因為大多盜寇已經退后三百里,在一處名為流蹤河的地界,牧馬屯營。
而這些盜寇中的精英甚至頭目,居然全在不遠處的西山。
那山是深山。
在夏日里,枝葉繁茂,一片綠色如汪洋恣肆。
但盜寇們卻是里里外外,圍了百層千層,不知在做什么。
往日里,那些瘋狂無比的盜寇,好似全部都成了乖孩子,在那深山里一坐就是一天。
終于,鐵嘯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
他取了太上天子之前贈予的“鋼鐵千里目”,扮作斥候的模樣,親自策馬出了關山。
在盜寇外圍,極目遠眺。
隱約之間,他能看到高山之上,似乎有什么人立在懸崖上。
懸崖外,盜寇的精英們全部坐著,如私塾里的學生們在上課。
鐵嘯“啪”地呼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這一幕太過玄奇,身經百戰的將軍以為自己有了幻覺。
但臉卻極疼。
那一幕是真的。
遠處。
高山之上。
懸崖邊緣。
一名玄袍男子坐在崖上,正如布道般在傳授著刀道。
能坐在此處的都是盜寇里的亡命之徒,精英強者。
而這男子的身份也已經昭然若揭。
太上天子夏極!
一念風云動。
再念風云驚。
盜寇們只覺得此人如果要出手,怕是幾個瞬間就可以將他們斬殺殆盡。
但這位曾經敵國的太上天子沒有這么做。
他在授道。
無私地將自己對于刀道的理解,領悟告知他們。
盜寇雖是草莽,但大多也知恩情。
起初,他們只是抱著來看看的想法。
但逐漸,卻發現高崖上那男人每一句話,都直指刀道的核心。
每一句話都讓他們對于自己的技藝有個更多認知。
悟性雖然各有差異,但在這近乎于道的真知灼見面前,每一名盜寇都覺得自己的力量在飛速上升。
夏極教學相長,在傳授的時候,他自己對于道的理解也在飛快提升。
他越來越清晰地看到自己刀道的終極。
第一篇是刀篇。
第二篇則是心篇。
他教導人爭,但卻不要忘了自己是人類,大義不可虧。
今后憑著他的道成長起來的強者自然無法違背這初衷,否則心道有虧,力量就會被削弱,甚至消失。
第三篇則是觀想。
觀想圖,則是面目朦朧的帝袍,額有烈日的男子。
這些自然都是口述,未曾行之于冊。
而那些試圖記錄的人,也往往因為只顧記錄,而失去了對于本真的理解,記錄的三篇是不倫不類。
真正有所收獲的,是那些全程在靜悟的人。
有燕浪,有牛王,還有寇中之首“六臂明王”刀渾。
這刀渾可謂是理解最深的人了。
從前,他只覺得自己比通玄差的不過是境界,如果通玄不用玄氣,來多少,他殺多少。
起初遇到夏極,他也是不屑一顧,但被一枝壓刀,再無起身時,他才變得虛心了。
雖然虛心,但還帶著傲氣。
只是慢慢的,他的傲氣也沒了。
剩下的只有面對著神明的尊敬,或者說信仰。
夏極講道兩個月。
在入秋之時,乘云南去。
萬千盜寇望著那遠去的身影,全部跪下,黑壓壓一片,恭送那人間的神話。
刀渾當天就改了名。
這位寇潮里做了十年大哥的六臂明王,自稱刀第二。
入侵關山之事,可以預見在數年之內不會再有了。
而數年之后,這群被夏極灌輸了霸絕之道的人,如有成功者,那便是他的道徒,他的道徒自然與他是一個陣營的人。
望鄉山,麒麟廟,龍氣秘境。
龐斑與夏小暖正在玩著用木棍作刀的對戰游戲。
暖妃靜靜坐在永恒如春的天光里,面如粉玉,帶著晶瑩,再遠處,則是金曜與太陰拿著本大部頭書,似乎在討論什么。
忽然一道微風掠過。
鄒向暖感到有人在她身后,然后兩只手溫柔環繞過她的脖子。
但不知為何,她卻毫無恐懼,但卻也無法轉身。
似乎來人不想讓她見到,那這秘境的龍氣就秉承著他的意志,讓即便近在咫尺,也無法遇見。
來人為她戴上了項鏈。
鏈子中間則懸著一個縈繞著霧氣、如仙家玄物的白玉。
玉才貼身,鄒向暖便覺得一股愜意的感覺從心底生出,仿佛臟腑,經脈,血液,連心靈都受到了洗滌。
微風經過。
復又離開。
鄒向暖急忙轉頭,但身后空空如也,哪還有什么人,可薄金天光里的小木凳子上放著兩本薄薄的冊子還有一個刻繪著奇異陣紋的“羅盤”。
風吹過,冊子翻頁,其上筆墨猶新,似乎是什么功法。
再遠處,金曜與太陰似未曾察覺來人,還在討論著。
鄒向暖咬著嘴唇。
目光看向遠處,不知為何,眼眶卻已經濕潤了。
“夏極...”
西方。
鈴鐺在草原里響著,清脆悅耳。
近乎數千人的商隊正在橫穿魔胡與趙國邊境。
一輛豪華無比的車廂被簇擁在最中間。
車子里。
呂鏡花正閉目養神,桌面上擺放著賬目,以及天下各大商會的關系圖。
而小女孩則乖巧地趴在她身側,在精致的銅燕油燈的光華里,好奇地看著那些她還看不明白的文字。
牛車顛簸。
旅途疲憊。
呂鏡花太困了,她靠在車中安置的榻上沉沉睡去。
只有這名為夏水月的小女孩依然有著精神,在擺弄著雜物筒里的一些小玩意兒。
孩子的好奇心,以及特有的精力旺盛,讓她根本沒有困意。
簾子被風吹開半點,顯出天色微微的暗淡。
還有不時帶刀穿梭而過的守衛。
風里透著芬芳泥土與青草的味兒。
再過些時候,牛車就會停下。
商會的侍衛們就會扎營,然后準備晚餐。
呼...
一道微風吹來。
車廂的簾子被卷開了。
夏水月好奇地抬起頭,看到了一個臉有傷痕的男人出現在車內。
她一愣,本能地想尖叫。
但那男人卻對她溫和地笑了笑。
這笑容,讓小女孩生出了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根植在血脈深處的聯系。
所以她只是張大了小嘴,尖叫卻沒叫喚出去。
來人掃了掃正在沉睡的呂鏡花,伸出手指抵在唇間,輕輕“噓”了一聲。
夏水月居然配合地放低了聲音,問了聲:“叔叔,你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