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俯瞰地獄
夏極站在碧空第三峰的山巔。
雖然只是陰間降臨的第一次區域構架。
但眼前正發生著的一切，在提醒夏極，這個世界太兇險了。
以山巔為圓心，云霧如鬼魂。
腳下的山道、森林正在“霉變”。
樹木依然是樹木，但卻有些失真的感覺，就像看著恐怖片的死亡背景一般。
操刀的是毒麒麟。
它做完這一切，融化的身體里忽的擠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夏極看了一眼，禁不住生出滲人之感。
毒麒麟融化的毒液里似乎有什么種子在發芽，長出來時，又生出枝椏，每個枝椏都以極快的速度開花結果。
一個果子，就是一張臉。
有人臉，有獸臉，還有些不知名物種的臉龐。
無數臉龐密密麻麻長在了毒麒麟身上。
似乎是成熟了。
果子們紛紛墜落，在半空又被橫風吹著散播在了”霉變“的大地上、森林里。
砰砰砰...
臉龐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刻，紛紛睜眼，又旋即炸開。
起初還好。
后來，幾乎每一刻都有成千上萬的臉龐在地面仰望著天空。
那神色有一種絕望、恐怖、不舍...
好像在地獄里仰望天堂。
掉落的臉龐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各種動物，在墜落的那一刻，他們都無助地看向了天空，至少掃過了與惡鬼們站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背著冷艷鋸，魔刀銅匣，站在山巔，身側是在不時融化的劇毒。
砰砰砰！！
又是一批臉龐炸散，而形成無形的氣覆蓋在這土地上。
夏極俯瞰著“地獄”里，在瞬生瞬滅的臉。
他忍不住側頭看了看正在專心“構建世界”的毒麒麟，想要問什么，但嘴唇嚅動了兩下，還是沒說出口。
但他也看出來了。
構建分兩步。
第一步，就是霉變，這是以毒麒麟的毒來進行的，那毒是死亡的毒，是藏著扭曲現實夢境邊界的詭毒。
霉變之后的大地，似乎才具備了成為陰間區域的可能。
第二步，就是播種，那些種子從毒麒麟身上長出，表現為萬物的人臉。
聯想到咒怨們會從“腐爛”某地，或是“獻祭”后的死地提取出所謂的材料，那么，這應該就是它們所謂的材料了吧？
那些臉應該是生魂吧？
至少和生魂脫不開關系。
生魂來自于何處？
自然是人間。
夏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捏拳又松開，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好受。
也許他正在見證著的是無數生命的魂飛魄散。
雖然心性提高了許多，但他的人性還在，前世作為普通人的生活、家長里短還是歷歷在目。
本來以為魔幻就是魔幻，做個設定，搞個策劃，也像游戲一樣。
本來以為自己持刀殺戮，生活在殘酷的異世界，早已習慣。
但...這一刻，這種真實的感受，卻令他有些揪心。
他強忍著自己不轉身。
心卻被揪緊了。
一種對這片“地獄”的不認同感涌上心頭。
人死至少可以輪回。
那么這些被做成了“材料”的存在，它們可有來世？
這不過是恐怖的陰間咒怨們在進行降臨的嘗試。
如果某一日，人間的龍氣徹底被破了。
那么，整個世界都會如此刻一般吧？
幸好自己站在了締造的起點，被當做同類混在了三個怪物中間。
一時間，締造“陰間副本”的快樂，被這種不快所取代。
嗖...
一道紅影閃過。
紅閻羅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側。
身子有著無數裂縫，那是一個個獨立的惡鬼，是凝聚在一起的巢穴。
“餓么？”
紅閻羅身體裂開，無數混雜的聲音同時發出這兩個字。
夏極搖搖頭。
餓也不能說，鬼知道自己說了餓會有什么結果。
紅閻羅身型猛然竄出，以一種人類根本無法理解的方式，身型扭曲拉長，在半空里，張開了許多嘴巴，吧嗒吧嗒著，吞下了數百張半空的臉龐。
那些臉龐根本沒有任何抗拒，就被這惡鬼巢穴擠壓吞噬。
夏極耳中滿是尖銳的哀嚎。
紅閻羅已經恢復了戴著紅紗罩的新娘模樣，全身發出咀嚼的聲音，她似乎是在享受美食，身體也變得越發詭異妖艷。
“很好吃的。”
紅閻羅很喜歡這位導師。
它從存在以來，就沒見過能思考到這種地步的同類。
其實夏極完全可以收取一些，也許可以兌換不少真氣呢。
可是...
有所為，有所不為！
即便身處妖魔之中，可是自己不能變成妖魔。
出淤泥而不染。
這位穿越者竟是崇高如斯，實在令人敬佩啊！
他搖搖頭，靜靜看著地面。
雖然咒怨們視自己為同類，雖然這些生命并非自己所殺，雖然這個世界注定會被陰間降臨，雖然...
可是自己畢竟是人。
也許，終有一日，需要在人類亦或陰間之間做出抉擇。
夏極靜靜看著霉變的大地，看著哀嚎尖叫，猶如地獄的崖底，看著地面正被扭曲，正在被一種神秘的、糅雜在一起的力量重新塑造成他所說的廢墟。
幸好自己是“策劃”。
一次成功的體驗，說不定會讓陰間降臨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呢？
至少可以通過規則，讓人類擁有一線生機吧？
夏極矛盾的神色，被深沉思索所取代。
他站在懸崖之巔，站在陰間與人間的中間，現在還沒到選擇的時候。
但終有一日...
...
入夜。
此時王都，在飄雪。
太子府，火盆里熾熊熊的紅焰升騰著，帶來些暖意。
內宅。
太子聽到窗戶被推開的聲音，以及一聲嬌媚的咳嗽聲。
他停下了筆，只見到一道倩影從窗外鉆入。
冷風讓蠟燭全部熄滅。
黑暗里旋即傳來一陣纏綿的聲音。
平息后，是太子與那女人的交談聲。
“殿下，你真那么狠心，要讓我入了春就去碧空山，隨了那什么圣子，奴家心里可只有你一個人。”
“我大魏圣門圣子，可是江湖的太子。”
“那又怎么樣！江湖的太子可連您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你跟著我，可能沒名分，太子妃可不是由我來挑的。但是你跟了圣子，等到他之后成了門主，你就是門主夫人，在圣門地位尊崇。”
女子有些沉默了。
忽的太子道：“意動了？”
女子嚶嚶了幾聲，遲疑道：“圣子會接受我？”
黑暗里，太子忽的低低笑了起來。
“會，當然會。你要時刻記著，圣子就是我的一條狗，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
女子媚笑了起來：“你真壞。”
隨機，她又道：“這段時候我聽說他在江湖上出盡風頭，又是功力全失，又是閉關三月，出關即敗了龐驚那頭猛虎。
再之后更是去往魏燕邊境，斬殺慕容茶，又斬殺影子學宮年輕一輩的小怪物。
這樣的狗，太子你養的熟么？”
太子哈哈笑了起來：“這就叫厲害么？真是可笑，可笑啊。
他雖然也算是一代人杰，可惜太過貪婪。
明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外面，還不拼命逃。
如果他逃到了別的國家，這樣一條看不見摸不到的野狗，我還真沒辦法對付。
可惜啊，他實在是太蠢了，也太貪心了。
不過他所有的努力，也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開春時候。
你去圣門，他自然會收你做女人，之后更會帶著你巡視六府三州的圣堂，你就跟著他，做我的眼睛，盯緊了。
記著，你在他面前，無需討好他任何東西。
反倒是他，要討好你才是。
他有大把柄捏在我手里，是不敢造次的。”
“圣子再厲害，也是您的一條狗，說到底，還是太子您更厲害一點兒呀，奴家都不想去了呢。”
簡短的對話，黑暗里又響起纏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