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的江水,被船頭劈開。
而些許浪花躍至六米高,被風吹散,濺落在背靠欄桿蘇鴷的小腿上,而這點滴水流又順著蘇鴷陶瓷外殼包裹的腳踝一點一點下滑,匯入腳底的水漬中。
貫翎看看面前的這位少年頗有興趣地問道:“少長城和融家是什么關系呢?”
貫翎是想詢問蘇鴷的師承。
而蘇鴷聽到這一問,心里一默,思考了一會說道:“融家么!”深呼一口氣,用評價的語氣,挑眉道:“這些年來(這一千年來),他們表現得很好,超出了我的預期,基本上守住了一些底線。”
剛到這個世界蘇鴷是不對槍焰抱多大期望的,畢竟文化氛圍如此。而事實上,蘇鴷:“還算挺自救的。”
不過從理性思維分析:融家一千年來沒有腐朽,一方面是蘇鴷千年前留下的先進文化,而另一方面則是持續不斷地受到外界壓力。
‘槍焰變革失敗’,‘太云轉荊川’,這兩次大遷徙,確保了自身的世家文化保持了一種憂患意識。
某種程度上,太云和輕鈞這兩條鯰魚逼著融家不得不在培養人才和工業生產上要優秀和開明。
而蘇鴷覺得現在有必要去太云,是因為留在漢水之地的融家又到了適合變革的時候 要是五年前,融家還是荊川頂級世家的時候,蘇鴷要跑過去對他們變革,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融家集團上下各個階層都有自己的利益基本盤,很難被撬動的。
現在一切生產資料被太云剝奪,阻力就降到歷史低點 歷史上任何一次變革,都需要兩點。
1:下層對自我利益需求的覺醒。
2:從上層誕生新的社會統治思維。
兩者缺一不可。
下層覺醒的重要性不用說了,而統治思維同樣很重要 而且總有一種誤區,統治思維從上層誕生,是上層人的事情,我在下層與我無關。我只要管好我的小家。
統治思維≠上層人的專學,而是上下默認的一種統治方式。每個時代每個人的小家家怎么過?都需要社會統治思維的默許。
例如封建統治就是回應下層對土地、封賜地位的需求,建立公平賞賜土地、封賜地位的規矩,來驅動士者效力。
而士人的小家家就可以當地主,可以抑商扶農,娶一妻幾妾,以‘出仕’、‘代天子牧民’為最高理想。呵,小農思想。
而資本統治,就是回應人民對金錢、良好生活條件的需求,建立公平的勞資分配關系,來驅動下面人工作。
商品經濟時代的小家家,以金錢為根本,拿自己的金錢投資金融玩錢生錢,只要有投票影響上層的權利,其他就大膽娛樂。哼,拜金主義!
封建統治就是用爵位土地刺激小農思想的人管耕勇戰。資本統治就是用鈔票刺激錢本位的人加班加點。
統治得到下面有效支持,統治才有力。統治有力因此下面的利益需求才合理。
任何新的統治思想,只有建立新渠道,讓民眾能因‘新私利’,愿意拿起槍和生產工具支持新統治機器運轉,這才是新革了舊 地球歷史上某次半生不熟的革命,斗倒舊統治者,對基層吼了新思想,然后自己高高興興進行所謂的‘新統治’。
依舊是按著舊傳統把自己兄弟、信得過的人安插到權利崗位,這是周朝發明的分封親戚和小弟。
掌握中央為爭取足夠力量,對地方進行封官許愿拉攏。這是唐末皇帝為了安撫地方實權派搞的操作。
旁白:回顧歷史,若是站在基層的立場,看著這幫竄到高層的人如此逗比,不由想咆哮一句‘玩我呢?’
作為地球上從小被培養xx接班人的蘇鴷,也是在工作多年后,發現每次思想報告上都要扯那些xx思想,xx理論,是預置一種新的統治思想。
所以此入太云,是要迎來這一世,可能是最重要的歷史任務 變革世界,有的時候不是思考該如何兇橫地去搶奪,而是如何讓‘拿’變得合理。
站在艦首的蘇鴷在思考時,不自禁的表現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平時年輕的俏皮,青澀,瞬間猶如海市蜃樓一樣褪去得無影無蹤。
這讓一旁的貫翎不自禁的在一旁候了一分鐘。
蘇鴷恍過神來,對一旁的貫翎付以歉意一笑。
貫翎見蘇鴷恢復正常擠出了笑容,再和蘇鴷繼續聊著一些話題。
而漸漸的,貫翎將話題試圖引導到天下的討論,他對蘇鴷問道:“娃娃,圣人曾云:有德則興,失德則衰。你看今天德居何方?”
面對這樣的詢問,蘇鴷心里吐槽道:“要不要再煮一壺酒?”
貫翎此時的發問和曹操最終要自吹的目的一樣。
蘇鴷略作思考后答道:“東部諸國無患難之心,醉生夢死,日漸消沉。毋庸置疑,德在太云,但鑄業之時載千古之名,功成之后亦承天下之難。”
聽到蘇鴷前面上道的幾句話,貫翎露出笑容,然而末尾那句,讓貫翎眉頭微蹙。
貫翎不悅問道:“難從何來?”
蘇鴷看著這位長城,深吸一口氣說道:“太云為天下之強,是憑借公法在人心,上下協同為一體,并力東擴。兄弟齊心可以斷金,而一國凝志則浩浩湯湯。崤東諸國勾心斗角,即使是一兩個天才,試圖逆轉乾坤,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貫翎聽到這,不由點頭。但是依舊盯著蘇鴷。
蘇鴷說道:“但是志得意滿后,唉。”搖頭后遂不再言之。
旁白:報喪的話,可別一副興高采烈,說得那么詳細啊,否則會被打的。
貫翎一再逼視蘇鴷,眼神中無聲逼問:“你給我說清楚。”
最后蘇鴷在這注視下,被逼得受不了,只是甩出來一句:“外戰之利絕,則公法動蕩,然公法動蕩,志喪祚散。”
貫翎聞之爽朗笑了笑:“小娃,天命無常,焉能枉言?”
蘇鴷的眸子與貫翎對視。這是觀棋者的目光,讓貫翎心里緊了一下。
蘇鴷的話貫翎是不會全然相信,他甚至心里認為蘇鴷有些危言聳聽。
但是毫無疑問,蘇鴷此番告誡讓貫翎心頭灑下了一片難以驅散的陰影。
接下來,似乎是覺得和這個老頭代溝太大,沒啥繼續可聊的。
蘇鴷看著前方河川兩側高聳的山崖,自顧自地半跳半走到船的另一邊,冷不丁大聲嚎:“喂!有人,嗎?”
這拖長聲音,想要聽回聲的表現,讓蘇鴷又恢復了孩子氣。
然后扭過頭來,對貫翎說道“貫老,要不我們打個賭,未來天下,看哪家先老?”
貫翎愣了愣然后長笑一聲,道:“少長城,興致高亢!吾豈敢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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