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時天還未亮,用早膳時聽說后苑中有位新進宮的摔了,姚楚汐不免多嘴問了一句“是哪一位?”
丁周回答“是百花閣的梁采女。”
梁采女?皇上和姚楚汐都有些納悶,這梁采女是誰?
百花閣?百花閣中不就羅美人一個嗎?前一陣她被慶妃下毒滅口了不是?
丁周知道自家主子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解釋道“梁采女因撞見了羅美人死時慘狀,嚇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暫時搬去了丁香閣住,這陣子才搬回百花閣。”
這么一說姚楚汐就懂了。
“她既然能嚇到,說明她是個膽子不大的,怎么敢回百花閣呢?在后苑時聽說過一嘴,說是她常常夢魘說胡話,想來是嚇出毛病了,就這么回去可以嗎?”
“小主不必擔心,紀總管請太醫為梁采女仔細瞧過了,說她已經差不多恢復了,這才放心讓她搬回去。”
姚楚汐嘟囔兩聲,夾了一只魚泥鮮蝦餡的燒麥在盤子里。
袁紹佞今早做了些甜粥,用蓮子、紅棗、枸杞和各式各樣的米熬制而成,少放一些蜂蜜,這樣既不會甜的煩人,也不會一點味道都沒有。
姚楚汐很喜歡這個,里頭東西全,每挑出一種來都是好處多的,雜七雜八的往鍋里一下,味道倒是不錯。
皇上從不喜歡這種甜膩黏稠的吃食,但架不住姚楚汐喜歡,又不能當著她的面兒說不喜歡,不然以她的性格,這道粥因皇上不喜歡就再也不會上桌了。
結果兩小碗下肚,皇上竟覺得這口感可以接受,甜度也適中,不覺得咸和難喝。
潘振安因蓮魚的事也跟著吃罪了,畢竟新人進宮安排的事是他負責的,雖然主要是由內宮監負責,但皇上怕中間出什么紕漏,混進去什么心存不軌的人,這才安排潘振安去把把關。
可這把關時還好,誰能成想這事發生的如此突然?想來也就是那兩天的事,蓮魚的妹妹剛死,宮中那不顯山不漏水的就聯系了蓮魚,讓她找時機向三皇子下手。
而姚楚汐和蔣六不在時,順帶著帶走了落雨他們,丁周平時進不得殿內,他主要是負責外頭的事,韓尚宮老胳膊老腿了,兩個乳娘得時刻注意休息,這回房打會盹兒的時間不正是好的時機?
沒人敢將三皇子和蕓姝公主獨自留在屋中,所以看韓尚宮在里頭陪著,也就都沒插嘴沒插手。
卻不想差點釀了慘禍。
潘振安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眼前的幾本厚厚的記事簿子讓他覺得眼暈,屋里還點著炭盆,燭火忽明忽暗的,明明是白天卻像夜里一般難熬。
桌面上還堆著幾本,其余的信件和紙張都攤開來,上頭密密麻麻全是字。
這些是宮外調查的密人遞給他的消息,全由特定的信鴿送進宮來,只到他一個人的手上。
其中一張紙上所寫的內容,讓他眼前一亮。
欒家前不久出去了一批人,趁著入夜了才走的,直到次日天亮才陸續回來,接著當天蓮魚家的哥哥和妹妹就失蹤了,再次出現時已經成了缺了一只右耳的死尸。
這其中也未免太巧了吧?潘振安拿著那紙張手都有些顫抖,又一字不差的從頭看到了尾,嘴巴珉了兩下,將紙張折好,塞進了袖子里。
宮外幾乎每個府邸外都有暗中觀察的人,也不是沒有人匯報別的院子中可疑的事,可這欒家此舉,卻像一絲光亮照進了潘振安的心中。
也就是皇上不愿打草驚蛇,這才一直沒在明面兒上調查德妃和欒家,卻不想他們自我感覺還不錯,以為皇上沒懷疑過他們。
這就迫使他們露出了馬腳,非要治三皇子于死地不可。
可是潘振安還是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德妃并非蠢笨之人,她與欒家人不同,欒家自打她父親死了以后,就在漸漸走下坡路,那幾個叔叔嬸嬸都將希望寄托在了德妃身上,知道她撫養二皇子后更是以為以后會靠著她大富大貴東山再起。
說不定,德妃是想過收斂一陣子的,可她母家的那些人坐不住了。
潘振安眼里劃過一絲肯定。
待皇上下早朝后,幾乎半宿沒睡的潘振安,微微紅著眼睛將紙張呈給了皇上看。
皇上邊看他邊在旁邊說著“欒家這一批人出去的未免有些巧合,雖然回來時都換了衣裳,又都零零散散著,以為沒人注意到他們,但朱猛自打皇上對欒家有疑心開始,整日盯著欒家,有什么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眼睛。這一點您放心,人不是在欒府里頭殺的,人也沒在欒府中,朱猛正查著此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如何能確定就是欒家?”皇上問的問題突然,與潘振安方才所說幾乎沒挨著什么邊兒。
潘振安忙回答道“雖然旁的府邸表面看起來都有些嫌疑,但其中女兒在宮中為妃的少之又少,像德妃一般有動機且強烈的更是找不出第二個來,這些且都是奴才的猜測,最重要的是,朱猛查到了欒家那夜出去的家丁中,全是當夜才簽了死契的下人。”
皇上抬眼注視著他“的確不對勁...”
可凝壽宮現在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仿佛要消失在這后宮中一樣,對三皇子遇刺一事并沒表示過多的關心,很明顯是故意逃避此事。
那該從何查起呢?外頭所有的線索終有一天會查完,若德妃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只一句都是母家與宮人互相攛掇的,她毫不知情,那就可以將嫌疑脫清不少。
所以真正想鎖定德妃,還是得在凝壽宮內查到些關鍵證據才行。
身邊用人是頭一個下手的人選,當即皇上就決定,讓德妃以掌管宮務為由派大宮女出來,教幾個宮女禮儀規矩,特地說了這些宮女是要送進昭惜宮伺候的,好把那些不聽話不好使喚的宮女替換出來。
這么說德妃沒法兒拒絕,除非她想證明自己已經脫離了掌管宮務的權利,否則她會緊緊抓住這次機會。
她是能明顯感覺到的,皇上已經一點一點的把她手中握著的權利給往回拿了,若再不拿出個后宮之主的樣子出來,那還沒等人家刀架在脖子上呢,自己先承認被皇上懷疑不重視了。
潘振安只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將書緣從凝壽宮接了出來。
他將書緣留在太和殿外,進殿與皇上小聲說著“方才德妃娘娘與那叫書緣的宮女耳語了幾句,怕奴才聽見還特意想支開奴才,奴才也是配合,與太監一起出門取東西,其實余光已經看見兩人說話了,其中一定有鬼!”
確實,若沒不對勁的為什么要特意支開潘振安?皇上明白他的意思,并沒多說什么,只點了點頭。
外頭風很大,吹的書緣的斗篷時不時吹起成扇形,凍的她臉和耳朵都是紅的。
她有些緊張,十個指甲緊緊的攥在手中,扣著手心的肉,微微的痛感讓她覺得真實。
為了不白來一趟,她將耳朵努力湊近殿門的位置,里頭聲音很小,有些聽不清,但已經是皇上和潘振安能給予她最多的消息了。
“皇上當真覺得是盧家干的?奴才總覺得其中有詐,慶妃已死,盧家弄這一通是為了什么?”
“盧夫人多疼愛慶妃你還看不出來?本來就對姚順容耿耿于懷,眼下女兒死在了宮里,還不一定怎么記恨姚順容呢,怕是早就坐不住了。”皇上說著話,小喝了一口茶“你就照這個方向查,其余手頭上的事都停一停,昭惜宮內的安全要弄好,朕不想再發生上次的事。”
“奴才遵命!”
出太和殿時,潘振安一臉愁容和緊鎖的的眉頭讓書緣心中升起了些安全感,但她不能表現的很好奇,只能面帶關心道“潘公公可是身子不舒坦?最近天冷的厲害,可要注意保暖。”
“有勞書緣姑娘關心了。”潘振安見她已上鉤,便故作吐苦水狀“要說這最不容易的,你說是誰?那不是我嗎!辛辛苦苦跑里跑外的查著這些,回頭準不準都是我的錯,各位主子都相安無事還好,一出事全是我的責任。”
“咱們這些伺候主子的,哪里又有輕松的呢?”書緣笑的人畜無害,實則心中在嘲笑潘振安,嘴上還安慰道“潘公公回頭可得注意身子,別因為過度勞累而惹了病,到時候整天在皇上面前伺候,不安全。”
這不安全的意思是容易把病氣過給皇上,但她沒法兒說的那么直接。
潘振安一臉被安慰的感覺,笑著舒展開了眉頭“太和殿中旁人無用,大事小情皇上都得找我,也只能多受累一些,誰讓龍體是江山的根本呢?我多忙活些,皇上就輕松些。”
“也對,最近昭惜宮姚順容的事傳的沸沸揚揚的,凝壽宮也聽說了一些,我家娘娘可擔心的很,不知公公可查出什么人來了?”
潘振安心中暗暗笑著,但臉上依舊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