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扎實的suv穩穩地開上了往市郊而去的道路,車里很安靜。
林洵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林溪安靜地握著方向盤開車,姐弟兩誰都沒有說話。
如果可以的話,林溪希望她和弟弟,不要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就好了。
林溪到現在還記得幼時的記憶,事實上小孩子多半對兩三歲時候的事情,已經沒有印象了,除非,除非是一些極其深刻的,深刻到足夠造成陰影的事情,才會狠狠地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林溪對幼時最深刻的記憶就是…爸爸打媽媽,媽媽哭,她也哭。
父親身上有著濃重的酒氣,那每一句話里深重的嫌棄,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吃我的喝我的,就給我生了個賠錢貨!你還好意思哭!’
媽媽的血從頭上流下來,渾身好多淤青,鼻青臉腫地抱著年幼的林溪,那么用力啊,用力得林溪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媽媽說,‘林溪,林溪你為什么不是個男孩子呢,你要是個男孩子該有多好?為什么生你下來…是用來折磨我的呢?’
‘要不,我們娘倆死了算了吧,留在這世上也是受罪,有什么意思呢…’
后來,媽媽就走了,離開了這個家。
林溪還記得當時自己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在書房門外,一知半解的聽著父母的對話。
‘陳思佳,你要離婚?可以!但你一毛錢都別想從我身上拿走!你什么也別想得到!’
‘可以!我只要離婚!林偉,我受夠你了!’
‘你也別想帶走林溪!’
‘你留著好了!林偉你聽不懂么?我只要離婚!我什么都不要!包括林溪!’
母親從書房里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站在門外早已經淚流滿面的小林溪。
她深深看了林溪一眼。
時至今日,林溪都沒法忘記當時她的眼神。
復雜的,仿佛有著解脫,又仿佛透著憐憫。有愧疚嗎?或許有吧…
但,她走得頭也不回,離開了這個家。
當時,看著她的背影,年幼的林溪就知道,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又過了幾年,繼母就進了門。
大著肚子進門的,父親很高興,因為檢查過了,是個男孩兒…
林溪也很高興,終于要有弟弟了,父親如愿以償了,或許以后,就不會再因為她是他眼中不爭氣的賠錢貨而動怒,或許自己的日子就能好過一點了。
小洵出生之后,家里的氛圍的確好了不少。
林溪多喜歡這個弟弟啊,小小的,白白的,軟綿綿的,身上有著一股子奶香,不愛哭鬧。
那么鮮活的一個小生命,仿佛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點亮了她灰暗的世界。
她自幼懂事,將小洵照顧得很好。繼母是個長得漂亮,性格懦弱的女人,并沒有什么惡毒的品質。
小洵從出生到兩歲那年,這兩年可以說是家里最太平的時光了。
只是很快,端倪初顯。
小洵兩歲了都還不會說話,而且看起來,也比同齡小孩要安靜,太過安靜了,近乎呆滯。
醫生說他應該是有自閉癥,智力上也有可能發育得不健全,詳細的還是要等到長大些了,再進一步檢查。
從那之后,家里就又成了風暴現場。
父親心心念念想要個兒子,結果卻可能是個智力不健全的…
林溪從小就沒有小名,父親對她從來都是直呼全名。
而小洵在顯露出和正常孩子不同的時候開始,父親就叫他——傻子。
但小洵其實智商很高,他什么都記得。
他不笑,除了和姐姐之外,他很少說話,也不哭。
父親有時候看著他像個木偶娃娃一樣呆滯的樣子,就會很生氣。
林洵幾歲大的時候,父親就開始打他。
父親打他,他也不哭,反倒是笑,笑得讓父親更加憤怒。
后來林溪才知道,那是因為有小洵這個疾病的孩子,不能夠準確的表達情緒,有時候就會以相反的方式顯露。
分明是恐懼的,渾身顫抖著的,遍體鱗傷著的,有時候年幼的小洵甚至因為恐懼而失禁。
但卻從來不哭。
林溪不記得有多少個晚上,自己抱著年幼的弟弟,睡得警惕,生怕父親出去應酬酒醉歸來,會又將脾氣撒在小洵身上。
父親大抵是死了心,在唯一的兒子身上已經看不到希望了,就只能指望林溪了。
她必須努力學習,成績必須得好,只能是第一名,第二就什么都不是。
不能逃課,不能早退,生病了也不能請假。
不能早戀…
所以當年和薄揚談戀愛的事情傳進了父親耳朵里,才成了那樣嚴重的情況,才導致了那么多…她這一生都會愧疚會后悔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寧愿和小洵都不要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
車子在市郊的江城監獄門口停了下來。
姐弟倆誰都沒有下車,安安靜靜地坐在車里。
誰也沒有做聲。
好一會,有啪嗒啪嗒,液體滴落的聲音。
林溪轉頭,就看到了少年白皙漂亮的臉上蜿蜒著的淚痕,在下巴匯聚,滴落下來。
她什么也沒說,傾身過去,將弟弟擁到了懷里,一如曾經那么多個夜不敢寐的晚上,抱著年幼的他時一樣。
“乖,不怕。”林溪柔聲安撫道,“你誰的都不是,你是姐姐一個人的。”
林洵沒說話,無聲流淚,默默點頭。
“他已經傷害不了你了,姐姐再也不會讓他傷害你。”林溪擁緊了少年的肩膀。
“對不起。”林洵帶著哭腔道歉。
“說什么傻話呢,你有什么好對不起我的…”林溪無奈笑道。
“那時候,要不是我太害怕了,他也不會知道那天你和薄揚哥哥去約會,也不會知道你和薄揚哥哥談戀愛的事情,要不是我太害怕了…”
林洵說不下去了,哽咽著。
林溪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背,“都過去了,姐姐沒怪過你,從來就沒有。”
林洵哭出了聲音來。
一直到安撫了他的情緒,林溪才牽著眼睛還有些泛紅的少年,走進了這壓抑沉重的場所。
江城監獄。
出示身份證件登記,簽字,然后就被領進了接見室等候見面。
面前厚重的玻璃,隔絕出兩個世界,一邊是光明的自由,一邊是沉重的監牢。
然后,那個硬朗嚴肅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玻璃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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