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這么面不改色地在尸體上操作著,她手下的學員對她既敬又畏。誰能想到,這么甜美嬌弱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魄力?當初她學這個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經歷?有膽子大一些的醫女,在又一次崩潰中,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顧夜依然是一種毫無表情的臉:“崩潰、害怕、難過,想要放棄…這樣的情緒我都有過!可是,想想學會了這個,我們能救千千萬萬的病人。或許這其中,就有我們的親人。用戰勝一時的恐懼,來換取親人、朋友的性命,難道不值得嗎?”
“都說‘女人生產等于過了次鬼門關’,你們學成了之后,就能把無數母親、嬰兒,從鬼門關拉回來!我不是鼓勵你們做一個偉大無私的人,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也是女人,將來也有嫁人生子到時候,如果臨產的時候,身邊有懂得剖腹產的女大夫在,就多了一份生命的保障。將來,你們就是這份保障!”
醫女們大多數是被皇上,或者主子送過來的,很多人心中是不情愿的。聽了她的話,不禁陷入了深思。是啊,多一份技藝在手,就多一份保障。這份保障不但是對于別人,也關乎自己!
女人,從來都像柳樹一般,看似柔弱,卻有韌勁兒。克服了最初的恐懼和抗拒,她們學得比誰都認真,都努力。有的在學會了剖腹手術后,還跟著其他的大夫一起,學腹腔手術,和外傷手術。女人也有生病、受傷的時候,男大夫不方便,這時候女大夫就顯得珍貴了!
很快,她們的學習就有了用武之地。撫遠侯府的八歲的小女兒,在爬上假山取風箏的時候,不小心墜落,腦門上被假山的棱角傷了很長一道口子。
撫遠侯抱著小女兒來找顧夜的時候,那小姑娘嚇得眼神渙散、六神無主。顧夜輕輕把小姑娘接過來,讓她坐在手術臺上,柔聲安慰道:
“別怕,讓姐姐看看…傷口沒有多大,只要縫上幾針,過幾日就能愈合了。放心吧,姐姐給你用美容針線,不會留任何疤痕。過些日子,你又能恢復美美的模樣了!”
顧夜的笑容很有親和力,小姑娘慢慢鎮定下來,不再發抖。她帶著哭腔地道:“真不會留疤嗎?她們都說,我的傷口好嚇人,會被毀容的,嗚嗚嗚…我好害怕!”
“她們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別忘了,我可是神醫小姐姐呢!我的話,難道還不如那些見到一點血就大驚小怪的人好使?”顧夜抿嘴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嗯,我相信神醫小姐姐的話!”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眼淚終于止住了。
“那,神醫小姐姐先幫你清理傷口。別怕,一點都不疼!”顧夜輕柔地道。
小姑娘故做勇敢地道:“我不怕疼,真的!我哭是擔心傷口留疤,就變丑了…”
“那你的金豆豆是白掉了,白擔心了一場!”顧夜清洗完傷口上的血跡,露出一個猙獰的傷口。來見習的醫女們,紛紛倒抽了一口氣。這么大的傷口,怎么可能不留疤?她們都認為顧夜的話,只是安慰小姑娘罷了。
小姑娘察覺她們的反應,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了。顧夜拿出她研制的涂抹式麻醉,笑著道:“我給你涂上這個,你就不覺得疼了,而且傷口會乖乖長好,不會鬧脾氣!”
小姑娘注意力又轉到她身上,“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傷口也會鬧脾氣?”
“會啊!不聽話的傷口,會發炎,會流膿,還會讓主人發燒難受。你這個傷口,一看就是個聽話的!”顧夜試了試,見麻醉生效,開始取手術針。
小姑娘盯著她手里的針,倒也沒多緊張,好奇地問道:“神醫小姐姐,你拿這針,是準備繡花嗎?”
“對啊!巧手的繡娘,能夠讓受損的布匹,重新恢復到肉眼看不出來的樣子。巧手的神醫小姐姐,能夠讓小美女受傷的皮膚,恢復到一點傷口沒看不出來的樣子。”顧夜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和煦的笑。
小姑娘的情緒,漸漸在這笑容中放松:“神醫小姐姐是在我傷口上繡花嘍?”
“是啊,怕不怕?”
“不怕,那你給我繡個海棠花吧,我喜歡那個!”小姑娘露出一絲笑容。
顧夜點點頭:“我也喜歡海棠花,我院子里種了好多海棠,一到春天火紅一片。你乖乖地配合的話,等明年春天,姐姐請你去我院子里看海棠。”
“好啊!就這么說定了,拉鉤!”小姑娘伸出了小手指。
顧夜的手指勾了上去,還教她蓋了個章:“好了,蓋了章就不能反悔了。現在,你閉上眼睛,等我說好了的時候,才可以睜開哦!”
小姑娘乖乖地躺下,閉上了眼睛。眼皮雖然不時輕微抖動一下,卻聽話得始終沒有睜開,到后來…居然睡著了。
顧夜笑了笑,輕聲給學員們講解臉上美容針的縫法。醫女們學得很認真,她們服務的對象都是家中的女主子,學到這門技藝,主子們萬一有個磕碰,就有了用武之地。
小姑娘醒來的時候,已經被父親抱回撫遠侯府。她摸摸腦門上多出來的紗布,小聲嘟噥著:“神醫小姐姐說你是個聽話的傷口,你要乖乖的長,不要給我留疤哦!”
“該乖乖的是你!風箏掉假山上,你讓丫鬟小廝上去拿就是了,自己調皮往上爬,吃苦頭了吧?”撫遠侯夫人點著她的小腦袋數落她。
撫遠侯夫人心中很忐忑,這么大的傷口,怎么可能不留疤?看著小女兒天真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她把擔憂藏在了心中。
撫遠侯府小姑娘的傷勢,醫女們全員跟進。拆線的時候,小姑娘看著這些醫女,問:“神醫小姐姐,她們都是你的弟子吧?”
“可以這么說!”顧夜提醒一句,“可能有一點點疼,就像螞蟻蟄一下一樣,你怕疼嗎?”
“不怕!”小姑娘表示她不是嬌弱的女孩子,要不然能親自爬假山?
“神醫小姐姐一定很厲害。”小姑娘指著那些醫女道,“她們有的歲數都比姐姐還要大呢!”
“聞道有先后。我只不過比她們先一步學會罷了。將來,她們也能成為很厲害的人!”顧夜拆完美容線,“好了!這藥膏要每天堅持早晚涂一次,兩個月后,就看不到任何痕跡了。”
藥膏涂上香香的,涼涼的,小姑娘伸手想摸一摸,被顧夜抓住手:“不能亂摸,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好。你這手上沾了好多看不到的臟東西,傷口不喜歡,會鬧脾氣的!”
她不好向一個不到十歲的古代小姑娘解釋,什么叫細菌,什么感染,只能用這種方法。小姑娘覺得有趣,更容易接受些。
當小姑娘的傷口完全愈合,并且真的連一點疤痕都沒留下時,成了醫學院的常客。她跟唐小小年歲差的不遠,兩個小姑娘很能談得來。唐小小選擇了做產科大夫,而且是所有學外科中,學得最快,學習能力最強的。
外傷縫合科的大夫,實習的機會比較多。腹腔手術科,也迎來了幾次實習的機會。機會不多,由平時表現優異的學員主刀,顧夜和花好,在一旁輔助,其他人見習記錄。
第一次對著活人,跟對著尸體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好多首次手術的,心理上難免會緊張。不過,一進入手術的狀態后,就被專業所左右,幾次手術還算順利。
顧夜發現一個手法最穩,心理素質最好的學員。一問之下,對方竟然出身于仵作之家,難怪對身體構造如此熟悉呢。顧夜想著,其實這醫學院可以再增設法醫學科,請有名的仵作來講解。
她只是向上面提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很快得到了實現。別看她年紀小,威望卻很高,她的任何意見,都會被重視。
令顧夜比較著急的是,產科手術得不到實踐的機會。雖然她的名聲還有醫學院的性質,在民間已經傳開。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觀念比較重的百姓,不敢輕易嘗試。
顧夜又是急又是氣,難道妻兒的性命,還比不上陳舊的觀念嗎?對外,她放出了凡是家中貧困的難產產婦,手術費不收任何費用,到出院前所有費用,由醫學院出。
既然權貴之家忌諱甚多,那么久從貧民開始吧。窮人家娶個媳婦不容易,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難產死去,一尸兩命的!
這個消息一傳出,很快“買賣”就上門了。第一例患者是半夜敲響了醫學院的大門的,統一住在醫學院東苑的產科女大夫們,很快接診了這位產婦。為了安全起見,顧夜也被從被窩里挖了出來。
產婦是她丈夫和婆婆,從南城用床板抬著過來的。羊水快流干了,孩子還沒有冒頭的跡象,給她接生的婦人,嚇跑了,一家人慌了神。產婦的丈夫在城東干苦力的時候,聽說過醫學院可以幫人剖腹接生的消息。與其在家里等死,不如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