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中天沖他豎大拇指,表示佩服的時候,林諾一臉迷茫:“百里師伯是師父的師兄,一脈相承,為什么不能問?”每次他問的時候,百里師伯都很耐心地為他講解了呀?有什么不對嗎?
江中天被噎得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支吾地道:“百里師叔可是赫赫有名的大藥師,丸藥的創造者。你難道不從心中感到敬畏嗎?”
“敬是有的,可是干嘛要畏?”林諾詫異地望著他道,“難道你心中有疑問,不去請教江師伯嗎?”
江中天被他的邏輯打敗:“你江師伯,他是我爹。我當然可以問!”
“可是百里藥師是我師伯啊!我為什么不可以問?你在衍城藥廠的時候,難道遇到不懂的,不問我師父嗎?”林諾換了一個更恰當的比擬。
“問,當然問!”江中天突然覺得傻的那個是他。是啊,小師姑能教他,為什么百里師叔不能教林諾小師弟?是他太狹隘了!
林諾天分好,也很努力。他把自己以前不會,江師兄和百里師伯幫忙解惑的,也都記錄了下來。日夜苦學,進步神速。
不過,他想到師父詭譎獨特的制藥手法,總覺得還不太踏實。于是等師父不那么忙的時候,他拿著自己厚厚的筆記本,來登門了!
顧夜帶著愧疚,翻看著徒兒的筆記。這孩子太刻苦了,大半年的時間,光筆記就做了三大本。看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還都是繁體的,顧夜一個頭兩個大。
她合上筆記,露出自認為和藹慈祥的笑容,看著自家徒兒道:“你這半年進步很大。如果明年有藥師考核的話,你穩能步入高等藥師的行列。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從你師兄和師伯那兒學到的,跟為師制藥手法并不沖突。相反,傳統的制藥手法,跟為師的是相輔相成的。傳統的基本功越扎實,學起制作中成藥和西藥來,就更輕松。”
林諾略顯緊張的神情,聽到她的話,瞬間放松了起來。又沉浸在“我被師父夸獎了”的喜悅之中。去年參加大藥會的時候,他不過是個最底層的小藥師,蒙師父指點幾句,才勉強考取了中等藥師。
低等藥師升入中等,還算容易。只要天賦不是那么不堪,再有名師指導,希望還是很大的。可是,從中等藥師到高等藥師,中間有一道巨大的鴻溝,大部分藥師,一輩子都未必能垮得過去。
從拜師到現在,才不過一年時間,師父卻說他已經達到高等藥師的水平了,這怎能不讓他激動?或許師父說這話時,有鼓勵的成分在。但這卻代表著他,再努力些,高等藥師離他不會太遙遠!
藥師考核三年一次,距離下一次還有兩年的時間!林諾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兩年中一定要更加奮發圖強,決不能給師父丟臉!
師父才十三歲,就取得了九級藥師的榮譽。他有幸能跟著這樣的天才藥師學習,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所以,林諾抓緊每一個學習的機會,拉著顧夜問了好多制藥方面的問題。從早上,一直到晚上,就連吃飯的的時候,都沒放過自己的師父。顧夜送給他的鋼筆,他一直隨身帶著,在一個空白的筆記本上,認真地做著記錄。
可憐的顧夜,說得口干舌燥,喝了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水,跑了多少趟廁所。有好幾次,她都想對徒兒說:學習不是一撮而就的,咱們悠著點,行嗎?
可是,一看到像海綿般,瘋狂吸收著制藥知識的林諾,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自己收的徒弟,含著淚也要教下去!
等到傍晚時候,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林諾,顧夜癱在靠椅上,腰酸背痛腿抽筋啊!等到用晚飯的時候,其他人都察覺到了顧夜的沉默。
身為新娘子的三位,不好在餐桌上開口,安雅郡主用胳膊輕輕搗了搗自家夫君。埋頭苦吃的褚慕柏,筷子上夾的菜,被媳婦碰掉了。幸好已經夾到碗上方,沒落在桌子上。
褚慕柏這個榆木腦袋,沒轉過彎來,還自以為了解自家媳婦:“安雅,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夾。咱家沒那么多臭規矩,你不要拘束!”
安雅郡主見公公和婆婆,都朝著她看過來,有些羞惱地狠狠剜了他一眼。褚慕柏摸摸后腦勺,他又怎么惹媳婦生氣了?
君氏給女兒夾了一個蝦仁,微笑著對三位兒媳婦道:“小五說得對,咱們家沒有那么多規矩。安雅,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必拘束。”
安雅郡主沖自家婆婆燦然一笑,轉向顧夜問道:“葉兒,你怎么了?我瞧著你情緒不太高,一晚上都沒怎么說話。”
顧夜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有氣無力地道:“為人師表,用嗓過度,嗓子疼…”
一旁伺候著的美景,有些憤憤地道:“還不是我們姑娘收的那個徒弟,纏著姑娘問了一天的問題。午飯都是在小廚房蹭著吃的!太沒眼力勁兒了,瞧把我們姑娘給累的!”
“快別這么說人家,徒弟好學,總比偷奸耍滑強。有徒如此,我這個做師父的,甚是欣慰,咳咳咳…”顧夜咳嗽了幾下,又喝了口潤喉茶潤潤嗓子。
安雅郡主打趣道:“那葉兒你今日,可真是過足了當師父的癮哪!”
“你當教徒弟是好玩的?要不你來試試?”顧夜沖她翻了翻眼皮,滿桌好吃的,她只能撿著清淡的吃。除非她明天不想說話了!
安雅抿嘴一笑,道:“我可沒那本事!你要真讓我教,就不怕我把你徒弟領茄子地里去?”
“我還真不放心把徒弟交給你教導。我那么乖的徒兒,被你教壞了怎么辦?”顧夜滿眼嫌棄地看著她。
褚小五覺得自己該站出來,替媳婦說兩句話,以表忠心。他剛張開嘴巴,還沒發出聲音的,就被安雅郡主給堵了回去:“我跟葉兒磕牙的時候,沒你什么事兒。吃你的吧!”
褚小五看看媳婦,又看看妹妹,終于明白過來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幫誰都不對。媳婦說得是,他還是吃飯吧!
褚慕松放下手中的筷子,猶豫了片刻,牙一咬,開口了:“爹,娘,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們!”
“什么事?說唄!”鎮國公給夫人夾了她最愛的櫻桃肉,隨口問道。君氏卻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攥緊了口中的筷子。
“我…兒子有喜歡的人了!”褚慕松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看不出來有沒有臉紅。
君氏心一緊,沖口而出:“我不同意!”
鎮國公本來想說:有喜歡的人,那是好事兒,是誰家的?讓你娘幫你張羅著提親的事。沒料到一想寬和溫柔的夫人,竟然也有激烈的一面。
他詫異地看著兒子,又看向君氏,道:“你知道兒子喜歡的是誰?別氣,有話慢慢說。如果這小子看中的人不好,說什么都不能讓她進門。免得敗壞了我們褚家的門風!”
“父親,紫兒不是那樣的人!”褚慕松趕緊替心上人說話。
紫兒?叫得可真親昵!!如果兒子喜歡的是個小姑娘,哪怕身份地位不匹配,哪怕人品差一點,她都不會太過抗拒和反對,可偏偏…君氏氣得手都顫抖了。
鎮國公有點慌了,趕忙安撫自家夫人:“怎么了這是?不同意就不同意唄,別氣壞了身子!小四,趕緊向你娘保證,再也不要跟你喜歡的人有牽扯了。快!”
“娘——”褚慕松目露哀傷,有帶著幾分乞求,“紫兒人很好的!請您一定要幫我…您要是都不幫兒子了,兒子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娘…”
“你…你告訴娘,你喜歡的是不是邢國公?”君氏還抱著最后一點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道。
褚慕松詫異地反問道:“娘,您…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君氏最后一絲希望被打碎了,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沖著兒子吼道,“我不同意!!你要想跟他在一起,除非我死!!”
褚慕松面色慘白,目露凄然。桌上其他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尤其是三位新過門沒多久的新媳婦,露出惶然之色。幾個孩子,包括鎮國公在內,都從未見過君氏如此暴怒的一面。一時之間,餐桌上的氣氛,好像驟然間冰凍住了似的。
“等等!”一個清脆如泉水的聲音,打破了這凝滯,“四哥,你莫不是忘記把邢國公是女孩子的事,告訴娘親了吧?”
什么?誰是女孩子?邢國公??顧夜仿佛聽到了下巴掉到地上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一抬眸,餐桌旁除了她跟四哥,都露出不可思議之色。比剛剛君氏那句褚小四喜歡邢國公,還要勁爆!
褚慕松看到這一幕,枯死的心又重新散發出希望:“我…我沒說嗎?對,紫兒是女扮男裝的,她有自己的苦衷!娘,我喜歡紫兒…她是個很好的人,娘您跟她相處后,就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