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玻璃暖房看看!”顧夜把織了半截的兔毛圍巾,和兩團毛線,放進一個藤編的籃子里。
月圓趕緊上前接過籃子,想了想,最終沒有把她的毛線針放進去。丫鬟本來就是伺候人的職業,平日里姑娘對她們沒那么多規矩,在姑娘面前,她們可以稍微隨便一些。
今日,姑娘請來的多是名門閨秀,她可不能在她們面前丟姑娘的臉。即便拿著毛線針過去,也沒有機會織,又何必帶過去?
顧夜卻不是這么想的。這兒的小姑娘,要說做個衣服,繡幅帕子,還是很在行的。不過嘛,手工編織到她們手中,便成了新鮮的玩意兒。到時候,肯定會有人想要嘗試。
所以,這毛線針和線團,自然是要多帶幾副的,免得那些家伙們搶她的玩。第一條圍巾,是織給娘親當做新年禮物的,不能讓她們給破壞了。
于是乎,籃子里不但加上了月圓練手的毛衣針,還又多添了幾副。花好去東宮給太子殿下復診,今日是良辰在顧夜身邊伺候。
她殷勤地往姑娘手中遞了一個鏤空的銅手爐,又把厚厚的大氅披在姑娘的身上。平日里,姑娘習慣讓花好和月圓伺候,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啊。她要好好表現,免得被月圓比下去。
今日天氣不錯,冬陽暖暖地灑下金色的陽光,難得一絲風都沒有。院中的臘梅悄然綻放,散發出一縷縷幽幽的芳香。顧夜停下來,親手折了一枝白梅,湊上去輕輕嗅了嗅。清香中帶著一絲冷冽的寒氣,就如塵哥哥身上散發的味道…
“月圓,我今早寫的信,讓小白捎回去沒?”顧夜嘴巴微微抿起,眼中露出促狹的光亮。
月圓拎著籃子走在她的身后,聞言上前一步道:“姑娘,奴婢已經喂飽了小白,把它放飛了。只是那信…”
姑娘寫信時,并未背著她們。其他抱怨的話,倒也沒什么。反正主子在姑娘面前,向來沒有什么威嚴和架子。可是…讓主子親手為她織一件毛衣…這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
主子那雙拿劍的手,得捏斷多少毛衣針,才能習慣那手感?月圓新接觸織毛衣,深知其中的難度,有些替主子擔憂。
“怎么?替你的前主子鳴不平?”顧夜哼了哼,拈著梅花,緩緩地向后花園的暖房走去。她一襲火紅色的焱貂襖裙,披著月白色的狐皮大氅,在萬木凋零的園子中,顯得格外耀眼。
還沒走到暖房,就看到里面已經有幾個高大的身影在忙碌著。顧夜笑了笑,道:“大哥倒是沒有食言。不過,來得也太早了些。莫非想趕在客人來之前把暖房收拾完,好開溜?”
顧夜怎么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踱進玻璃暖房中,褚慕樺聽到動靜,抬眸望過來。看到顧夜,他那張俊朗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笑容。指了指暖房的花架,問顧夜道:“妹妹,這些花卉都按照你的要求布置了,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言外之意,如果沒事,他是不是可以離開了?顧夜指了指玻璃暖房外面的隔間,皺著眉頭道:“我想在外面的玻璃隔間中,開個小小的賞花會。中午順便在那兒吃頓火鍋…大哥、二哥,你們能順手幫我把外面也布置一下嗎?”
今日恰逢褚慕楓休沐,他也被自家小妹拉了壯丁。一聽中午有火鍋吃,他有些意動地問道:“冬天最適合吃火鍋了。妹妹,您順便也幫大廚房調個鍋底唄?”
褚慕樺沒品嘗過川味火鍋的魅力,見向來自制力超群的二弟,居然也會惦記這種叫“火鍋”的食物,便問道:“何謂火鍋?”
“就是…一群人圍著一個鍋子,下面燃著火。鍋里可以下很多可以吃的食材…”褚慕楓用手比劃著。他指了指暖房中綠意盎然的蔬菜道,“這些蔬菜,用來涮火鍋,最鮮嫩不過了!”
顧夜點點頭,繼續道:“我剛剛讓人傳話給顏嬸,讓她幫忙做些魚丸、肉丸、蟹棒、蛋餃什么的,牛羊肉也準備了不少…到時候,我們在這暖房中開兩桌,中間用屏風隔開,兩位哥哥覺得怎么樣?”
褚慕楓心中覺得好笑,小妹當紅娘當上癮了,這是鐵了心地要撮合大哥和林姑娘啊!他看著自家大哥,含笑道:“我沒什么意見,大哥,你什么意思?”
“這…不合規矩吧?”褚慕樺滿心無奈。
顧夜瞪圓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爹說了,那些什么狗屁繁文縟節,咱們家可不窮講究這些。大哥,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迂腐了?”
見褚慕樺還要拒絕,她精致的小臉,瞬間晴轉陰,大眼睛中有晶瑩的淚花在里面轉啊轉的,小嘴巴撇啊撇,一副“你不答應我就哭給你看”的小表情。
褚慕樺沒有跟嬌嬌的小姑娘相處的經驗。一見小妹馬上就哭出來了,瞬間繳械投降:“那個…妹妹拿主意就好,我也沒意見。”
他的話音剛落,顧夜眼中的淚水戲劇性地收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可愛的笑容,彎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甜度破表地道:“大哥,你最好了!”
褚慕楓裝作一副吃醋的模樣,問道:“大哥最好?那二哥呢?”
“二哥最最最好了!你們都是葉兒心中的好哥哥!”顧夜的目標達成,說兩句好聽的又不會掉塊肉。
她指揮著兩個最最好的哥哥:“大哥,二哥,你們去庫房搬兩張大桌子過來,椅子嘛…每桌至少要七八把。還有那些花,趕緊在周圍布置起來,免得客人來了,還一團就太失禮了!”
小妹妹動動嘴,兩位哥哥跑斷腿。雖然搬桌子這樣的事,有下人在,不需要他們親力親為。不過,挑選桌椅、茶具等工作,他們都未曾假他人之手。
玻璃暖房的隔間,又寬敞又明亮,堪比前院待客的花廳。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光線極佳,造型別致的花架上,擺放著名貴的花草。茶花開得爭艷,牡丹正在吐蕊,玫瑰燦然綻放,蘭花散發著典雅的清香…中間擺放著一扇梅蘭竹菊的鑲白玉的屏風,更顯出幾分清雅的氣質來。
顧夜悠然地坐在一個太師椅上,背后是良辰給她取來的靠枕,愜意地沐浴著陽光,低頭織著圍巾,口中還斷斷續續地哼著小曲呢!
兄弟兩人忙活好隔間的布置,顧夜又催著二哥去廚房準備鍋子,大哥呢,也不能讓他閑著,就進玻璃暖房去幫著摘蔬菜吧!
本以為,最先來到的是安雅郡主,沒想到反倒是袁海晴和林若涵這對小姐妹。袁海晴自從定親后,就被她娘親拘在家中,學管家,磨她的性子。就連初雪的時候,都沒讓她跟去溫泉莊子。這些日子,她都快憋壞了。
顧夜受了重傷的事,對外并未聲張,所以兩人并不知情。林若涵收到請帖時,心中隱隱猜到了什么,心中有些羞澀,又有些期待,更多的是忐忑。那個英武俊朗的少將軍,能看上她嗎?
早在去年冬天,褚少將軍從邊關回京養傷,車馬經過西城時,她就在圍觀的百姓中。風,揚起了馬車的簾子,那張略帶著幾分蒼白的俊美臉孔,就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英俊的五官,帶著幾分硬朗,顯出跟京中少年不一樣的氣質,卓爾不群、瀟灑颯爽…她那顆少女心,不由得怦然而動。
那時候,她沒想到,在圍場相識的瘦弱少女,竟然是他失散多年的嫡親妹子。更沒想到,在認親宴上,那位少女口中的醉言醉語,點燃了她心中期待的火苗。那位英俊瀟灑的少將軍,心中并未有所屬,或許…她會成為陪伴他一生的那個…
收到帖子時,她有種“近鄉情怯”之感,竟然想當逃兵,尋個借口推了這次邀約。要不是袁海晴,早早就來到她家,約她一同出發,她還下不了決心呢!
到了鎮國公府門前,她還有想打退堂鼓的意思,生怕自己心中的小小期望,在今日落了空。還是袁海晴拉著她,語重心長地道:“逃避是弱者的行為,如果你連自己的幸福,都不愿意去把握,那么幸運之神,怎么可能會落到你頭上?”
林若涵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邁進了鎮國公府。好在,鎮國公府的下人們,還像往常一樣,沒有露出更多的熱切。讓她放松的同時,又有些擔心——難道褚少將軍真的對她無意?
“別胡思亂想了。你看我,都跟褚二哥定過親了,也沒見丫鬟婆子的態度有什么改變。這樣豈不是更好,不會讓人不舒服。”
袁海晴一身芙蓉色繡海棠花短襖,外罩對鏡繡蝶的褙子,水青色折枝花褶裙。披著銀狐輕裘披風,頭上雖然沒有過多的飾品,她五官明艷大氣,顯得格外明麗。
而林若涵則身著蝶戀花素白緞小襖,下著一條散花水霧芳草褶裙,云鬢斜斜地挽著,上面點綴著一支繁華累累翡翠簪,襯得她清麗中透著秀雅,美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