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醫仙說了,下午一盞,晚上睡前一盞。前幾天在路上,條件不允許,以后可不能再糊弄了。這可是為你好,別苦著一張臉了。你要是不聽話,下次見了你師伯,再逼你喝苦藥,看你怎么辦?”顧蕭嚇唬她。顧夜一張臉成了小苦瓜,認命地喝著補品。
第二天天還沒亮,顧夜就被叫醒了,迷迷瞪瞪地吃了早飯,她被爺爺托上馬背,身上裹著密不透風的狐皮大氅,手中還塞了一個熱乎乎的手爐。
錢掌柜的騾馬隊,早在半個時辰之前就來到客棧,在君家護院的幫助下,將一車車貨物裝到騾馬背上。君家的護院,是奉命護送他們也仨過來的,今日就要趕回衍城了。
一切準備停當,顧蕭一扭頭,看到自家孫女在馬背上打盹兒,瘦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幾次都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他好笑地搖搖頭,拍拍幫忙裝貨的顧茗,朝著他妹妹的方向指了指。
顧茗轉眸望去,正看到妹妹馬背上的身子,已經歪斜到三十度,一副要墜不墜的樣子。他趕忙跑過去,把妹妹的身子扶正。
顧夜察覺到有人碰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家哥哥,露出一副傻兮兮的笑。沒睡夠的她,迷糊中帶著一絲傻氣,全然沒有學制藥時的聰明,跟人談生意時的精明。不過,這樣軟軟萌萌的妹妹,激起了顧茗的保護欲。
他爬上馬背,坐在妹妹身后,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一手控制著韁繩,一手扶著妹妹,就這么上路了。顧夜身后有了支撐,從淺眠漸漸進入熟睡,不一會兒只剩下輕緩的呼吸聲。
等她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騾馬隊進入山區。馬兒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兩旁落光了葉子的樹木,隨著寒風搖動著枯枝,寒鴉在樹上縮著脖子,偶爾發出一聲啼鳴。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仿佛被積雪帶上了白色的帽子。
山路因雪融而濕漉漉的,騾馬隊走得很慢,照這個速度,一天的時間是很難抵達青山村的。
果然,到傍晚時分,路程還剩下三分之一。錢掌柜走過來,向顧蕭請示道:“前面山路陡峭,走夜路不安全。您看,是露宿荒野,還是到三里路以外的河洼村借宿?”
大冬天的,露宿荒野即使是青壯年也未必能受得住,更何況顧夜的身子,剛養好一些,不能再受寒了。顧蕭絲毫沒有猶豫地道:“去河洼村吧。”
錢掌柜也是這么想的,夜晚山里的氣溫滴水成冰,再厚的被褥也難抵刺骨的寒風,再加上地面潮濕,要是露宿非把人凍僵不可。
河洼村錢掌柜走商的時候經常去,路比較熟,大約兩刻鐘就到了。河洼村的村民,聽到熟悉的鈴鐺聲,紛紛出來。
“錢掌柜,上次不是說年前不過來了嗎?正巧,我家縫被子的線不夠了,給我拿一卷。”一個胖乎乎的媳婦,捏著幾個銅板湊了上來。
另一個干瘦的老頭,也跟了過來,道:“我煙葉不夠過年抽的了,給稱二兩。”
“有豬肉嗎?給我割一斤肥的,過年包頓餃子給孩子們解饞…”
“劉柱家的,你家咋還沒割肉?這都啥時候了?也不怕大雪封山,今年吃不到餃子!”
“嗨!前些日子我們當家的病了,光顧著照顧他了,哪有功夫去鎮上割肉。我蒸尋思著,明兒跟孩子他爹去鎮上割點肉回來,這不錢掌柜的就來了嘛…”
騾馬隊還沒停穩呢,鄉親們就紛紛圍過來。錢掌柜忙不迭地解釋著:“各位父老鄉親,實在對不住。這趟錢某是幫人運送貨物到青山村,傍晚路過咱們河洼村,來歇個腳。”
“不是賣貨的呀!白高興一場,明天還得去鎮上!”劉柱媳婦嘆了口氣,她的目光被包袱縫隙中,露出的桃紅色綾緞襖吸引住了,忍不住驚嘆道,“哎呦呦,瞧這顏色多鮮亮,料子還是緞子的呢,上面的繡花真精致,青山村誰家這么闊綽,給閨女做這么漂亮的嫁衣!”
“哎呦喂,真是呢!這料子,這做工,鎮上的布莊可做不出來,怕是在府城買的吧?少說得好幾兩銀子呢!”一個年輕媳婦快手快腳地把衣裳從包袱中拽出來,愛不釋手地抹了又摸。
她剛成親不到兩個月,娘家不過給做了套棗紅棉布的嫁衣,要是她能穿上這么漂亮的衣裳出嫁,這輩子都值了!
“快看,這里還有毛衣裳呢。瞧這毛細膩均勻,應該是火狐皮的吧。咱村里的李大力,獵到一只火狐,光皮就賣了二十兩銀子呢。這一件衣裳,得多少張火狐皮啊!”
“乖乖,這一大包凈是衣裳,還都是好料子!這誰家發大財了,出手這么闊氣?”
“別動,快放下!”錢掌柜飛快地跑過來,小心地接過那件綾緞襖,折好了重新塞進包裹中,“各位嬸子、大嫂,這都是錢某主家的東西,弄壞了錢某是要賠的。”
“錢掌柜,你幫誰運的貨?青山村比咱河洼村還要窮,沒聽說哪家能買得起這么好的衣裳的啊?”那個要買煙葉的干癟老頭,好奇不已地問道。
錢掌柜悄悄往后面看了一眼,小聲道:“顧家三十年前不是有個年輕人當兵去了嗎?他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兵,據說是老鎮國公手下的一名猛將。前些日子回了家鄉,過繼了一個孫子一個孫女,這些衣物都是他買給孫子孫女的。”
“這事我知道!”一個從青山村嫁過來的媳婦,見大家都圍過來,等著她下面的話語,不禁有些得意地道,“我上次回娘家,聽家里人說了。這位顧五叔是替顧家五房的人去應征上的戰場,五房當初把顧喬過繼給了他。”
“那為什么現在過繼的是孫子和孫女?”有人問道。
那位媳婦白了他一眼:“你聽我慢慢說嘛!那顧五叔為了考驗顧喬的人品,回村的時候,就穿了一身破爛衣服,還瘸著腿。顧蕭夫婦嫌棄他是累贅,想了個餿主意,把前房留下的一對兒女過繼出去。沒想到,顧五叔家底這么雄厚。這下,那顧喬該悔得撞墻去嘍!”
“噓——來了,正主來了!”
顧蕭穿著一身深青色棉袍,看似普通,細密柔軟的衣料,低調精細的繡花,暴露了它的價值。外面的黑色玄狐大氅,更是價值不菲。
他跳下馬背,把顧夜從馬上抱下來。顧夜跺了跺穿著小皮靴的腳,麻木的腳趾幾乎被凍僵了。
“怎么這么多人啊?”顧茗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來到妹妹身邊,看到河洼村的人幾乎全部出動,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們看,頗有些不太自在。
錢掌柜跟村長談妥借宿的事,聞言忙跑過來道:“顧五叔,鄉親們聽到騾馬脖子上的鈴鐺聲,都來出來買貨。我剛剛跟他們解釋過了…對了,村長家有兩間閑屋子,咱們今晚就在那兒對付一宿,您看怎么樣?”
“錢掌柜你看著安排吧!”顧蕭從行李中取出一盒燕窩,對熱情迎過來的村長道,“村長老哥,我孫女身子不好,能不能借你們家的廚房用用,給她燉點粥補身子。”
“爺爺,既然不方便,就別麻煩村長爺爺了。”顧夜以為今天的補品能逃過去呢,沒想到爺爺一直惦記著呢。
“不麻煩,顧兄弟你盡管用!”山里人貓冬的時候,一天只吃兩頓飯,這時候早就吃過晚飯,準備歇下了。
“不好了,不好了!!牛家嬸子,你家的小墩子吃花生米,卡住了,憋得臉都紫了!快想想辦法吧!”一個半大小子跑過來,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累的,一頭都是汗。
“什么?墩子,我的寶貝孫子喲!老牛,你趕緊去請大夫啊!”牛家嬸子一聽,頓時慌了,拔腿就往家里跑。
“請大夫,要到桃花村,離咱們村有十幾里地呢,一來一回得一個多時辰。前年,咱村老邢家的小孫子,吃普通堵住了氣道,沒一炷香的功夫人就沒了。唉…我看懸!”李柱媳婦忍不住搖頭。
另一個白胖媳婦嘆了口氣,道:“牛家嬸子也夠命苦的,一個獨子去年上山打獵,被野生口給糟蹋了,找到的時候,半邊身子都啃沒了。就留下墩子這么一個獨苗苗…這人要是沒了,老牛家就絕戶了!”
“爺爺,我去看看!”話音未落,顧夜拔腿跟在牛家嬸子身后,往她家跑去。異物嗆進氣管,致死率很高,希望還能來得及。
顧蕭和顧茗也跟了上去。顧蕭見過孫女救治過休克的丁員外,沒有呼吸的人都能救回來,希望這次也能創造奇跡吧。
顧夜趕到牛家的時候,那個七歲的孩子,已經因窒息,滿臉青紫,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牛家嬸子把手往墩子鼻子下探去,發現沒了呼吸,頓時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顧夜顧不上說什么,趕忙擠進人群沖過去,從背后把那孩子抱起來。她兩手環繞孩子的腰部,一手握拳抵住肋骨下緣和肚臍之間,另一手抓住拳頭,快速地向里向上擠壓。這樣能在患者體內形成一股沖擊性氣流,進而將堵住氣管的異物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