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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獨闖龍潭有炬目

無線電子書    嶺南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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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沐不是沒有殺人之心,經歷了這許多你死我活的絕境,他也很清楚這個道理,只是他對殺人仍舊有著極大的抵觸。

  殺死一條性命,承擔的罪惡感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即便殺死的是窮兇極惡之人,夜深人靜之時,仍舊會胡思亂想,死者到底有沒有家人,小孩老婆被人欺負,孤苦伶仃,是不是自己的錯。

  龍記的成員分兩種,一種是弟子,是得到傳承的,而另一種只是門人,相當于外門的弟子,并沒有傳承資格。

  弟子以師傳徒,可以按照“廣道衍靖少玄宗承通明智惠”的字輩來排行,而門人并不能拜師,也不傳香火。

  這些人多半是外門弟子,而且還是極其低級的外門弟子,他們唯利是圖,見利忘義,聽得陳沐之名,就想著捉了陳沐去拿賞,若遇到孫幼麟等人,只怕早已殺掉了。

  可陳沐心里尚存疑慮,雖然他很明白,林晟是想讓他殺雞儆猴,能夠震懾全場,“奪門而入”,但他并不想因為這樣就隨便殺人。

  這些人或許是利益熏心,但他們到底是尚未捉住陳沐的,而且他們或許只是在倉庫搬運東西的苦哈哈,為了賺錢,什么都愿意去做罷了。

  這樣的人遠遠算不上好人,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合便殺來示威。

  只是不殺的話,陳沐又過不了這一關,這些人抱著以多欺少的心態,阻擋陳沐的去路,更不想陳沐落入其他人之手,一個個眼眸中盡是貪婪。

  林晟說言也極有道理,雖說是林晟讓陳沐來奪取龍記,但想要得到手,就必須自己爭取,連入個門都要林晟幫忙,干脆掉頭回家作罷,又何必再來自取其辱?

  陳沐心中也是進退兩難,他明知道爭奪龍記是一條充滿血腥的道路,但實在不想一開頭便沾染血腥,更不想沾染不必要的血腥。

  但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陳沐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調整了心態,而后才睜開雙眸來,細細打量起前頭這人來。

  這人也就四十歲左右,或許要更加年輕一些,他打著赤腳,光溜著泛光的上身,仿佛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若不是有些駝背,但也算是個英武氣十足的漢子了。

  陳沐走近了一些,上下打量此人,甚至輕輕嗅了嗅鼻子,而后雙眸微瞇,朝那人道。

  “你就是個豬腦子,不然也不會在碼頭拉船這么多年,才來倉庫搬東西,你再敢擋我,我就殺了你,看誰攢錢給你那兒子讀書!”

  陳沐此言一出,那漢子的身體陡然一震,雙眸驚愕地圓睜著,一臉的驚駭!

  “不是吧?李老四,你竟然讓你兒子讀書?”

  “這…這不能吧?”

  “真是笑掉大牙,咱們這樣的人,混個吃喝已經不錯了,崽大了就來干活,怎么可能送去讀書!”

  “說甚么笑話,以為自己是神仙么,李老四若真供著他兒子讀書,母豬都能上樹了!”

  “哈哈哈!”

  “話也不能說絕,你們誰見過他跟著咱們去嫖過?”

  “那倒是,他又不賴酒,又不抽大煙,平時喝的都是大碗苦茶,這么省,搞不好真的供著兒子讀書的…”

  眾人議論紛紛,便將眸光投向了李老四的身上。

  同伴們的眸光便如一根根尖銳的銀針,刺得他渾身是洞,李老四頓時急了。

  “你胡說甚么!誰…誰供兒子讀書了,這簡直就是發白日夢!”

  李老四如此反駁,眾人也松了一口,但也有人在一旁嘀咕道:“不對啊,他好歹是堂堂少爺,又不認得咱們,又豈會知道李老四拉了許多年船,才到咱們倉房來?”

  “難道說他真有點本事?”

  “可不是么,難道你們都忘了,他身邊那個老道,可是會神打上身的,說不定他也學了些什么妖術的!”

  眾人如此議論著,竟是退開了不少,再看陳沐之時,眼中已然沒有了太多兇狠,反倒有些忌憚起來。

  其實陳沐只是善于觀察罷了,這李老四的肩頭滿是老繭,卻又與其他人不一樣。

  若只是搬扛貨物,肩頭的老繭或者磨損,應該是大片的,而他肩頭是條狀的壓痕,又有著不少拉扯傷疤,很容易就能夠推斷出他曾經拉過纖。

  更何況,他還是個駝背的,雖說搬運工都有駝背,但他卻不一樣,他除了駝背之外,膝蓋上也有不少傷痕。

  拉纖的人幾乎如狗一般趴在地上,才能艱難地拉扯纖繩,膝蓋磨損或者受傷,那都是家常便飯。

  至于背后偷偷供著兒子讀書,這就更是容易了。

  這些人身上都有著極其濃重的汗臭或者狐臭,但李老四身上卻有著一股墨水氣味!

  陳沐修煉了玄功之后,嗅覺和聽覺都更加的靈敏,更何況他打小讀書,對墨汁氣味最熟悉不過,適才湊近了一聞,心里便清楚了。

  拉船搬運的苦哈哈,又豈會舞文弄墨,即便是能寫,墨汁氣味也不能保存這么長時間。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身上帶著寫了字的紙!

  若是熟手寫字,筆墨必然精練節制,只有剛剛開蒙練字的學童,才會毫不吝惜,寫大大個的字,墨汁氣又豈能不重!

  這李老四必是厭惡這樣的命運,想讓兒子脫離這樣的生活,才不惜當牛做馬,也要供兒子讀書。

  兒子學會寫字,他甚至比兒子更加激動與高興,將兒子練字的字帖藏在身上,閑下來看一眼,聞一聞墨汁氣,便生出力氣來,這該是唯一的解釋了!

  李老四雖然硬著脖子在辯解,死瞪著陳沐,但陳沐已然是看穿了他的秘密。

  “這沒什么好羞恥的,又為何不承認?”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沒有誰生來就卑賤,誰又想過這樣的窮苦日子?”

  “你可以為了兒子,不擇手段去賺錢,可以阻攔我這個殺人重犯,可以見利忘義,可以見錢眼開,但不可否認,你是個好父親。”

  “該羞愧的是你身后那些人,而不是你,你的兒子會寫字了,難道很丟你的臉么?”

  陳沐的聲音并不大,但一句句便如重錘一般,敲擊在了李老四的心頭上。

  他眼中那股憤怒,很快就化為了淚水。

  是啊,他當牛做馬,如狗一般努力賺錢,可不就是為了改變兒子的命運,甚至改變整個家族的命運么?

  他兒子會寫字了,他卻如同做賊一般,將兒子的習作藏在身上,生怕別人知道,生怕別人嘲笑他的白日夢,這又是什么道理?

  若自己不堅信這個夢想能夠實現,又何必再浪費自己的錢,浪費自己的力氣?

  在他的心里,他是相信兒子,一定會改變命運,他也會為兒子感到光榮與驕傲啊!

  他沒有再辯解,也沒有看身后那些人,他朝陳沐鞠了一躬,而后讓到了一旁,他昂起頭來,挺直了腰桿,仿佛是一下子變成了那群人之中最高的一個。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所有人都明白,陳沐說的是事實!

  剛才所有的推測,都變成了現實,陳沐與李老四素未謀面,卻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們本以為自己會因此而感到震撼,甚至驚駭,但令他們內心觸動的,卻不是這個未卜先知的“神跡”,而是陳沐適才的一番話。

  該羞恥的不是李老四,而是他們這些麻木不仁的家伙!

  一個人有夢想,想要改變命運,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兒子的身上,吃喝嫖賭全不沾邊,從牙縫里摳出錢來,供養兒子讀書,怎么就變成了可恥的事?

  三言兩語絕不可能讓這些人幡然醒悟,更不能讓他們“立地成佛”,但卻可以讓他們產生質疑。

  一旦有了質疑,他們的內心就不再堅定,勇氣也就因此而喪失了。

  陳沐看了看李老四,微微一笑道:“賺錢其實有不少門路的,讀書固然重要,做人也重要,希望你能明白。”

  如此說著,陳沐便繼續往前走,只是前頭那些人,再不敢攔他了。

  背后的林晟沒有太多言語,但陳沐能夠感受到,這位契爺似乎也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眼看著要穿過這人群,前路卻又被人給擋住了。

  這是個高大的中年人,年紀比林晟還要小一些,約莫三十來歲,但雙眸精純,仿佛周圍的燈火都為之黯然。

  “你該殺了他。”中年人如此說著。

  陳沐看了看他,也是搖頭苦笑:“我契爺也是這么說的。”

  林晟終于顫抖著雙手,將自己的兜帽拉扯了下來,露出蒼老而慘白的面容。

  前面的中年人瞇起眼睛來,似乎在嘆息,聲音并不大,但聲線很空靈,仿佛忽近忽遠,從天上傳下來的聲音一般。

  “道真師兄,你又是何必…”

  此言一出,身后那些人,卻是一個個手腳發軟了!

  他們或許沒見過當家人,可都是聽說過道真這個名號的,因為這是他們的實際掌權人,龍記的“臥龍先生”啊!

  也虧得陳沐跟他們講道理,若是痛下殺手,只怕他們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了!

  雖說殷梨章少爺與道真二爺爭權,但那都是神仙打架,他們這些門人,但凡插手,只有遭殃的份!

  林晟輕輕拍了拍陳沐的肩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前…前面走。”

  陳沐看了看眼前之人,中年人卻沒有讓道,上下打量了陳沐,只是開口道。

  “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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