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嘴上說著,思緒陷入遙遠的回憶之中。
它記得天、地、人三界,記得東南西北四海,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名為“寂寞”的兒子…
它還記得雌雄兩條在“月華天”交手,機緣之下它成為了魚七口中的第一個“超脫者”。
甚至它沒有忘記萬妖林,沒有忘記那些和魚水二主共同的經歷。
白貓談起這些“往事”的時候沒完沒了,啰里啰嗦,酷似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家。
盡管貓爪子擋在水色嘴邊,但白貓并沒有不讓她說話。
反倒是水色聽得出神,聽出了白貓話里話外的寂寞。
時間可以抹去一切,唯寂寞可以挫敗心靈。
雖然此時的水色還處在凈世魚鈴的尾音中尚未清醒,可她身為水靈聽得出白貓沒有說謊。
白貓一躍跳到溪邊的石頭上,搖身變回“妖尊”的模樣,轉身看著水色。
“老夫知道水主能夠聽見心聲,也一定明白我沒有任何欺瞞…”
水色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
貓首人身的寂夜站在那里一陣錯愕,有些不太明白水色所想。
下一刻,出乎寂夜意料的,水色躬身施禮,以如溪如泉的聲音開口:“水色見過尊者!”
寂夜沒有接話,看著面帶微笑的水色,似在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幾息之后水色才直起身子,閉上眼睛又睜開。
靈犀之淚不知從何處飛來,落回水色手心。
一縷縷記憶像流水般在她眼底躍動…
片刻之后,水色終于明白之前發生了什么,又從雪色的發間抽出撥云。
“水色并未懷疑尊者的話,能再見尊者水色深感心安…只是自夢中醒來,很多事情至今沒有頭緒。”
寂夜眉頭一皺驚呼出聲:“?怎么它毀了三界還不夠,陰魂不散地追到這里!”
寂夜絲毫不懷疑,對“三界”而言是場再難。
然而它的舉動落在水色眼中,引得水色發出一陣流水般的笑聲。
“嘻嘻~看來尊者超脫至此,對于真相知道的比我還少嘛…”
“真相?”
“其實最初我也不信~可是當我見過天尊,見過魚妃…很多事情逐漸在心底有了輪廓。”
寂夜聞言陷入沉思,仿佛在梳理它回歸“現實”后的每一份經歷。
它的確不是什么“妖尊”,只是碰巧在超脫而來后,誤打誤撞進入了妖尊的閉關之處。
它仍記得,妖尊那真正怪物般看待自己的眼神,以及妖尊被傷痛折磨痛不欲生的吼聲。
片刻后,寂夜嘆息一聲,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
“我真的不是什么尊者,更不是妖尊!”
水色不驚不怪,收起靈犀之淚將撥云變成魚骨杖。
寂夜下意識地跳下石頭,它深知那根森白的骨杖具備何種威力。
未曾想,水色只是把撥云當作手杖,支撐著自己尚且乏力的身體。
“可是真正的妖尊早已形神俱滅,對么?”
寂夜綠色的妖瞳驟然放大,顯然水色這句話讓他始料未及。
只有寂夜自己知道,真正的妖尊在看到它這位不速之客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跟它說了一番話后,妖尊在它面前化作飛灰,只留下了一枚嚴重變形的妖丹。
從那時起,它就假冒閉關的妖尊,以妖丹上的氣息欺瞞天地,甚至其他尊者都未發現。
寂夜沒有一絲保留,將這些都告訴了水色。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妖尊臨終時對于魚臨淵的恨意。
水色也找了塊石頭坐下,望了一眼四周常開不敗的桃花,這才悠悠說道。
“雖然水色所知不多,但作為親歷者仍比尊者明白些…就好比我手中的‘撥云’,尊者可還熟悉?”
寂夜盯著魚骨杖看了又看,記憶一下子回到夢里。
“這…莫非是七神手中那根骨杖?”
“正是。”
“看樣子,水主并非和我一樣超脫而來。”
“我隨一道醒來…”
“這!”
“一夢百萬年,可是它夢至一半卻突然醒來,我得以出現在此。”
“那何在?我們還是速速離去為妙,若讓它追來…”
寂夜顯得有些緊張,完全不似當初的尊者那般高高在上,反而事事小心謹慎。
水色臉上又一次泛起笑容,學著久經滄桑的凡人長呼一口氣。
“凡人曾言,夢是反的…的夢不僅摻雜著他生前的記憶,同樣預示著未來。”
“他?”
“他就是現實中的魚主魚臨淵,而正是他臨終時剖心所化。至于我,應該是這天地中一位失憶的水靈吧…”
寂夜心念飛轉,很多事情漸漸理出了來龍去脈。
甚至慢慢明白,為何這方天地沒有魚水容身之處。
水色起身指了指遠方的高山流水,深感欣慰說道。
“他曾說,他所過之處盡是有魚的天下。所以他用魚符守護了這世人間。
天尊曾毀過它一次,之前眾尊者還想再毀一次…所以撥云才會按照他的意愿,以魚鈴凈世吧。”
“這么說,之前不是水主所為,而是這骨杖自行發動?”
“水色難道沒有告訴尊者,撥云是他身上的魚鰭所化…目的,只是為了讓天地不記得我的存在。甚至水色曾經的記憶,也都被它封印者著!”
令寂夜震驚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它實在猜不到,水色知道的“真相”還有多少。
念及至此,寂夜猶豫了一下,還是變成白貓的樣子跳到水色跟前。
“冒充妖尊的這段時間,總聽他們提到君天殿內某樣東西,似乎與水主有關。
據說一旦煉化,十八尊者皆可達永恒之境,與天地同壽。”
“很少提及,水色也不知那東西究竟是何物。想必妖尊也是為此負傷,尊者還需小心才是…”
寂夜點點頭,心中感慨萬千。
它從來沒想過,自己曾歷經風雨的“三界”,竟然只是一夢。
這時。
水色重新將魚骨杖變成發簪,一邊別在發間,一邊輕笑著說。
“萬一有其他尊者尋來,尊者大可以把水色當作俘虜。還有,我在這四月人間只要一個名字——紅娘!”
水色嘴上說著,靈動的弱水從之間流過,漸漸變成紅色。
忽然。
兩只從未見過的鳥從遠處飛來,羽毛皆為七色,明顯雌雄一對。
鴛鴦互相梳理著羽毛,顯然早已忘記了作為尊者的身份。
它們只是偶爾看看水色絕美的容顏,又自顧自地在溪水里嬉鬧。
“想不到人間還有如此重情的鳥兒…”
水色話音剛落。
溪邊一株桃花突然暴起,化身青魔向鴛鴦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