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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枯四聞 水逆三天

  天帝執掌的三十三天,不像神地三十三天那般一天一“界”。

  天河自高處向低處流,三十三天亦如這天界的“梯田”一樣,錯落有致。

  盡管三十三天各有其名,但皆因天帝執掌而統稱“三十三重天”。

  位于最下層的十重天,所居全部是真仙。位于中間的十重天,多為靜修的靈仙。

  上層的十重天,分布著為數不多的天仙道場。

  至于最后三重天,坐落著那座天界最高的山峰,以及只有天仙才能去得的八角亭。

  幾乎九成以上的仙鶴,都棲居于此。

  每當有得道者“飛升”成仙,無一例外的,只能出現在最下層的十重天。

  只有一種情況屬于例外。

  那就是每當天夜之時,地界飛升者會通過天夜之月升入天界。

  有的落入神地,有的遁入無量寺,而大多數會流落在天帝執掌的三十三重天。

  適逢天夜,而天帝去往神地尚未歸來。

  三十三重天內所有的聞道鐘同時響動,鐘聲一直傳到八角亭所在的“離恨天”。

  萬千仙鶴仿若被那鐘聲驚醒,于懸崖天河之間橫貫長空。

  無數翻飛的鶴翅,擾動三天祥云。

  那放在八角亭石桌上的一瓢弱水,此時竟無風起皺,如在止不住地顫抖。

  甚至一旁棋盤上的黑白棋子,也在突然懸空片刻后,重新落回石桌上。

  一個悠悠地身影,緩緩浮現在天河的水面上。

  青色的月光穿透她身體,照舊散落天河。

  是一位以水化形的女子,且絲毫未受天河弱水的影響。

  待青色長裙加身,勝雪肌膚從指尖延展到臉頰。

  水仙那清冷含恨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倒映水面。

  轉頭看向那一輪慢慢變大的天夜之月,水仙眼中有淚劃過。

  “姐姐!弱水連心,仙兒不怪你不辭而別,只恨弱水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仙兒也想像你一樣,為自己活一次,也想遇到一位,會如魚一樣惜水之‘人’…”

  話落。

  水仙漠然轉身,光著纖纖玉足踩著弱水向前。

  行至天河畔,仙鶴齊鳴之聲戛然而止,成群仙鶴如臺階一樣鋪向水仙腳下。

  仿若這一刻的“水仙”,亦如她的靈號那般,既是弱水,也似天仙。

  沒有任何猶豫,水仙輕抬右腳,踏在足下的仙鶴背上。

  從未有過的綿柔之感,令她不知不覺間冷笑在臉。

  既然飛升天界之時就已舍棄弱水情分,此時的水仙絕不會止步不前。

  當左腳繼續向上,踩在另一只仙鶴背上時。

  一縷仙氣自她足下生出,如玉緞一般緩緩縈繞在身。

  數息之后。

  水仙那一身青色長裙上,赫然有十二只仙鶴伴飛,祥云如錦,仙光如晝。

  若有天仙在場,也一定唏噓不已:如此柔弱女子,竟生執天之相。

  當水仙雙腳踏上八角亭的那一刻,回蕩在三十三天的聞道鐘聲隨之不再。

  一道仙紋自水仙眉心舒展開來,赫然是如弱水那般淡藍。

  在天夜之月的映襯下,恢弘的氣勢絲毫不遜天帝。

  而遠在神地,正在跨天而行的天帝,眉心驟然一痛,加快速度。

  水仙原地轉了幾圈,似在欣賞這一身新衣,也似在打量“煥然一新”的自己。

  當看到那有些“眼熟”的一瓢弱水時,水仙仿佛想起了昔日的水月,不禁微微搖頭。

  再看棋盤上未完的一局棋,兩個“魚”字格外醒目。

  既然如今已是“仙”,執黑執白無關緊要。

  如此思慮的水仙,伸出白玉般的兩指,夾起一枚黑子,隨便瞅準一個位置放下。

  原本兩個“魚”字,在這一刻悄然改變。

  黑子圍成的魚,因為水仙多落一子,已然變成了“漁”。

  初來乍到。

  水仙又哪里知道,她成仙是天意,機緣落子也是天意。

  甚至她代替水月落下黑子,盡是天意。

  當數十位被“異象”所驚動的天仙,趕到離恨天的八角亭時,哪里還能覓見水仙的影子?

  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夾雜在祥云仙氣之中。

  受到驚擾的鶴群仍在云崖間飛翔,天帝威嚴的身形急匆匆從天而降。

  隱約可見,天帝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一幕落在眾位天仙眼中,似乎極不尋常。

  他們知道天帝是由神地三十三天歸來,也知道這八角亭內,有一位未知的“仙”曾來過。

  二者相合,細思極恐。

  只見天帝一言未發走到石桌前,先是看了看瓢中弱水,又看向黑子圍成的“魚”字旁,那多出來的一子。

  輕嘆一聲,天帝周身仙光外溢。右手靈訣不斷,旋即在石桌周圍撒出一把金色的光塵。

  光塵如煙亦如雪,漸漸復原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看不清女子衣著,更看不清女子相貌。

  只有大致的輪廓,被金色的光塵勾勒而出。

  唯獨女子眉心那青色的仙紋,清晰可見。

  強烈的壓迫感,令天帝眉心的金色天紋驟然暴發出仙芒。

  一天不容二帝,似乎兩道仙紋大有爭天之勢。

  天帝厲喝一聲,隨手在空中一抹,金光化作仙氣收入衣袖。

  女子身形消散之際,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天帝所處的位置,夾起了黑子…

  見狀。

  立即有天仙詢問道。

  “太上何不以逆轉時空之法,看一看此女容貌?”

  天帝臉上流露出力不從心,一手挽著衣袖,一手捏起一枚白子。

  “月軌有異,天時未動。我雖執掌三十三天,此時逆轉時間,豈不是行逆天之舉?”

  眾天仙閉口不言。天帝盯著棋盤上瞬息萬變的格局,眼中透著無奈。

  一頭黑發,也在不知不覺間多出幾根青絲。

  “方才那女子已初具執天之相,顯然不可能是她…既然這‘天地’對弈之局黑子已落,我這手白子也不得不下!”

  天帝眼中閃過昔日魔君黎末的影子,以及那張褪去骨面后的美麗容顏。

  思慮再三之后,指間白子慢慢靠近天帝心儀的位置。

  然而這時,三十三天的聞道鐘又一次響起。盡管沒有之前水仙現身時那般強烈,但也著實響的不是“時候”。

  原本稍稍氣定的天帝,抬頭看向八角亭外的三十三天。

  僅僅是一個恍惚,指間白子翛然滾落,在偏離理想的落子位置之后,平穩地躺在了一處稍顯空曠的點上。

  “這…”

  目睹這一幕的諸位天仙,齊齊捋著胡須,眼里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天帝一時無言,對著棋局愣神片刻。之后才悠悠開口。

  “地界究竟發生何事?怎會有如此多飛升者能夠驚動聞道鐘!”

  話音未落。

  八角亭外傳來九聲仙鶴之鳴,隨即有九只新生的仙鶴在祥云中露頭,展翅飛往最下方的十重天。

  諸位天仙面面相覷,不可置否地流露著疑惑。

  “既然能應鐘聲,怎么會是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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