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
紫色魔氣猶如鋪在弱水上的宏橋,將墨色完全遮蔽。
當魔氣與尸淵內的灰氣相觸時,一場尸魔之戰無法避免。
沒有喊殺聲,沒有法寶和鳴聲,更沒有凄厲的哀嚎與吼叫。
尸魔之間的廝殺,顯得并沒有“凡人”那般血腥殘酷。
有無頭巨尸倒下,也會有魔的身影隕落。而當周遭灰氣接觸到巨尸,亦或者魔氣重新凝聚的時候,仍會誕生出新的尸與魔。
仿若這就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打鬧”,從開始到結束全靠“氣勢”。
灰氣耗盡,尸將無存。
紫氣減少,魔則敗落。
地藏仍然單手按在尸祖頭上,平靜地看著下方尸淵內不斷涌出的灰死之氣,眼中盡是有恃無恐。
魚臨淵沒有看到玄尸出現,只有尸祖放在膝上的那一顆頭,讓他多看了一眼。
夜夢二魔不善爭斗,此刻分立在魚臨淵兩側,看著穿梭在尸淵中的那道血紅光芒,饒有興致。
“魔主!這樣下去,只怕地晝之夜結束,也很難分出勝負。何況,一個不留也…”
說話的正是夜魔。
在地晝之陽下,夜魔不得不顯化真身,實力也會大打折扣。
望著如此膠著的局勢,夜魔不由有些費解。
盡管它知道,只要有魔主在,魔氣永遠不會耗光,甚至會越來越濃郁。
可尸淵畢竟存在悠久,積存數十萬年之久的灰氣,足以與魔抗衡。
這也正是地藏在龍尸內的魚魂被取走后,依舊有恃無恐的原因之一。
此刻見魚臨淵沒有繼續出手的意思,地藏緩緩從尸祖頭上收回那只柴瘦的手。
“我是該稱你為魚主,還是魔主?亦或者佛主?”
魚臨淵右手撫摸著金鱗所化的鯤鵬,臉上笑容絲毫未見,既沒有抬頭再看地藏,也沒有多說一字。
地藏見自己被直接無視,早已佛性泯滅的他,有些惱羞成怒。
“剛才不是還說,一個不留?你不動手,我地藏可不會做那砧板上的魚肉!”
地藏說著。一掌怕在尸祖后背,只見其緩緩睜開眼睛,灰色的瞳仁里意識模糊。
四行灰色的淚水從尸祖眼中流出,一頭精短紅發,瞬間變灰變長,一直延伸至尸淵深處。
此時無論是尸祖的上半身,還是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面龐,都顯現出數量繁多的朱砂印記。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尸祖喉嚨里發出,如來自遠古的敕令,沉向尸淵。
三息之后。
尸淵內的灰氣就如同漲潮的水,將仍在纏斗的尸魔全部“淹沒”。
偶爾有紫色的“氣泡”在尸淵上方破開,似乎都是尚未完全消融的魔。
反倒是尸淵里大大小小的尸,此刻都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魚,變得越來越大。
數百個仙佛的身影,從那濃稠的灰氣里飛出,顯然都是地晝之時才墮入地界。
地藏見勢頭正盛,不免有些得意忘形,索性盤膝坐在黑龍頭頂,身下墨蓮涌現。
“只要有我地藏在,這地界弱水,就只能是死水。即便是水主,也撐不了太久了…”
夜夢二魔同時看向魚臨淵,但見魚臨淵仍然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正想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
魚臨淵臉上的笑容一斂,看著黑龍頭上的地藏,以及那數百位屹立半空的仙佛。
“既然你已經不再是龍魚,那自然也就無福享受明鏡臺的禮遇!
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突然間。
千萬股紫色魔氣從尸淵下方噴涌而出,隨即凝成一條條擎天冥蛇,吐著蛇信,將一具具無頭巨尸纏在身下。
地藏起身,大喊幾聲“尸祖”。似在質問,又像在驅使。
但見木訥的尸祖眼中灰芒盡散,重歸清明。
拿著那一顆屬于矮小玄尸的頭顱,狂暴的死氣從其天靈灌入。
脖子,軀干,四肢…
矮小玄尸的尸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
眨眼功夫,矮小玄尸那青灰的身體完好如初,睜眼之時開口叫了聲“尸祖”。
在地藏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尸祖抓起矮小玄尸,向著弱水盡頭的地晝之陽一拋。
“告訴它們幾個,今夜起再無尸淵,不用回來了…”
沒等地藏開口,恢復意識的尸祖揮發如墨,將尸淵內的灰氣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盡是紫色的魔氣。
看到這一幕,不光地藏想不明白。就連站在魚臨淵身側的夜魔和夢魔,神色中也都是難以置信。
似乎在他們眼中,尸祖會有如此舉動,分明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赤腳赤膊的尸祖這才悠悠轉身,看向地藏的時候仍然老神在在。
“是不是很驚訝,斯何時發現你的秘密,又是何時擺脫你那欲念禁錮?”
“難怪尸淵內已無玄尸,是派它們出去求助的吧!”
地藏嘴上說著,已在心中不斷尋找退路。
他自然猜得出,尸祖一直抱著的那顆玄尸頭,定然是問題所在。
再看魚臨淵那般云淡風輕,似乎不難想象二者之間早有聯系。
憤然一跺腳,地藏周身黑氣涌動,偶有金色梵文夾雜其中。
“還愣著干什么…”
陰狠的眼神看向那些墮入地界的仙佛,全無菩薩慈悲心腸。
他需要仙佛的死,來為自己爭取時間。
這時。
尸祖的身形終于動了。
一把純粹由指骨排成的骨扇出現在尸祖手里,濃郁的死氣繚繞指間。
骨扇挽花之時,尸祖踏空向前,以骨扇作利器直取地藏首級。
對尸祖了如指掌的地藏,此刻御龍騰空,一句充滿邪念的佛號之后,空中顯化出數千個一模一樣的地藏。
尸祖猛然一頓,恍然間才想起,地藏本就是墮入地界的尸佛,這一招“千尸萬法”,每一個“地藏”都與真身相差無幾。
明知真正的地藏就在眼前,尸祖卻不得不逐個擊破,挨個尋找。
站在弱水之畔的魚臨淵,卻仿若無事的凡人一樣,安靜地看戲。
等到尸淵之尸全部消亡,那數百位仙佛也盡數落在魚臨淵手里。
“請你們到天池,是不想枉殺。只要你們敢站在對面,魚臨淵自然沒有后顧之憂!
弒仙誅佛,我才能從你們的記憶里,看清天界發生何事…”
話音剛落。
那一根不知何時出現在手里的青竹,橫空揮出。
不論是仙佛,還是禁錮著他們的冥蛇,都在這一竿之下,淪為天空中的“云朵”。
或金光閃閃,或紫光熠熠。
魚臨淵緊閉雙眼,一縷縷屬于仙佛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交織在一起。
恰在此時。
僅存的數十個地藏身影,其中一個沿著弱水迅速退去,很快就消失在地晝之陽的方向。
尸祖氣急敗壞,但卻沒有追上去。而是轉身落在魚臨淵身前,合扇一拜。
“斯在此謝過!只是那陰險之輩欲借地晝再度飛升,追還是不追?”
足足等待了七息,魚臨淵猛然睜開眼睛,神色盡顯復雜。
“我手里這竿,還需要幾個餌…”
停頓片刻。
魚臨淵看著尸祖說道。
“把你這幻境也收了吧!飛升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