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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又九聞 水聽魚樞

  修葺過的水榭煥然一新,不論是柱子上的浮雕,還是屋脊上的仙人走獸,都被龍陽換成了“魚”的樣式。

  甚至南北兩處入口的柱子上,皆懸掛著特質的桃符。

  而桃符上除了錦鯉紋飾,各有一行字:不知世間水有主,難曉天下魚為樞。縱有凡塵萬里土,還笑人心色未古。

  但是在南北兩塊桃木制成的匾額上,卻空無一字,甚至沒有任何紋飾圖案。

  水色也曾問過魚妃,這幾行字是何人所書,匾額又為何一直空著。

  魚妃也只是拉著水色的手說:左為天,右為地,當中乃世間,字是龍陽親手所提,可他卻說,他想不出這世間有什么字,足以形容水和魚,只能空著。

  至此。

  那空出的兩塊匾額,不光在下人們之間成為佳話,也漸漸在百姓中口口相傳。

  天剛蒙蒙亮。

  龍陽已在魚妃的陪同下,妝容整潔地來到水榭。

  每日處理政事之前,他都會前來水榭“三拜”,將其當做一種慣例。

  左腳還未踏上石階,龍陽和魚妃的視線,便落在水榭內的石凳上。

  只見水色那素色身影,在黎明前昏暗的光線里,略顯單薄。

  龍陽和魚妃對視一眼,魚妃已明白龍陽的心思。

  龍陽躬身一拜,心翼翼地退去,生怕驚擾了水色。

  目送龍陽遠去之后,魚妃才蓮步輕移地走到水色身旁坐下,雙手牽過她冰涼的手,捂在手心。

  “水主不必刻意裝睡,鯉瑤身為錦鯉,又豈能不知水無倦意…即便你有意想去夢里見他,可只要有魚出現,你還是會醒!”

  水色緩緩睜開眼,望著黎明十分的湖面,聲音有些低落。

  “可不知為何,昨天深夜突然胸口發悶,好像被遺棄遺忘遺落一般難受。我很怕,再也見不到他…”

  魚妃拉著水色的手不由一松,起身走到水榭外的湖邊,拘起一掊泛綠的湖水,又重新潑向湖里。

  水聲過后,再次寂靜。

  水色不解其意地看著魚妃,魚妃卻笑的有些從容。

  “這一次,容我托大稱水主一聲妹妹。那妹妹可知,一日當中,什么時間的魚最活潑好動,什么時間的魚最死氣沉沉么?”

  水色輕輕搖頭,似乎在陪伴魚臨淵千年之久后,她仍然被這看似簡單的問題難住。

  有些苦澀地抿了抿嘴,眼中的水光陡然暗淡。

  魚妃見狀,言辭利索,全然沒有賣關子的意思。

  “日落之后,月升之前。月落之前,日出之后!也就是夜晚來臨之后的一段時間,以及白天剛剛到來的一段時間。”

  聽魚妃這樣說著,水色努力回想著千年來那傻魚的習慣,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記得明鏡臺外有沒有白晝黑夜。

  再次搖頭,水色心中懊悔更濃,心緒在這一刻復雜難言,眼中更有淚花打轉。

  “我能聽得出,姐姐是想安慰我…可是一提到魚,我就心亂如麻,盡犯糊涂,根本聽不出姐姐話里的真意。”

  魚妃再次彎腰,一連將湖水潑出數次,才起身看向水色,笑著說道。

  “我是魚,這湖中錦鯉是魚,魚主同樣也是魚。我是想告訴你,不管哪一種魚,在這個時間里,都在養精蓄銳,于黑暗中伺機而動,因為黎明終歸是要來的…”

  水色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昨夜在心底揮之不去的陰霾,似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魚妃說得如此明白,她若再不懂,那估計是真傻。

  三步并作兩步,水色直接蹲在湖面上,換著法兒地攪動湖水,但都不見湖中錦鯉有所動靜。

  “果真如此!”

  “若要騙你,不是早被你識破了?何況,魚是不會對水說謊的。”

  “那就是說,他如今也像其他魚一樣,在伺機而動?”

  “如果魚主如妹妹所言,的確是被初任魚主的封印所困,那他想要脫身,恐怕需要契機,而且不只一個!”

  “什么契機?”

  “妹妹難為鯉瑤了,我只是一條錦鯉,即便身為魚仙,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那太虛真人呢?說不定他…”

  沒等水色將話說完,魚妃已然搖頭打斷。

  “事關重大,只怕只有初任魚主知道了…只是初任魚主早已不再,這世間已再無知情者。”

  “那豈不是說,因我的疏忽,他將會一直待在看不到光明的夜里…”

  “唉。”

  魚妃嘆了口氣,想要繼續說什么,卻始終不知道如何開口。

  雖將水色的一件心事撫平,卻不能一次次的“故技重施”。

  即便不忍水色相思成災,她也無力通曉未來,更不可能說出一個未知的結果,隨便糊弄過去。

  恰在此時。

  東方露出魚肚白,沒過多久,清晨的第一抹晨曦撒在湖面上,如善解水意般投下希冀。

  花園內,整個湖面微微漾起碧波,越來越多的紅色魚背,開始在碧波間穿行。

  時而露出頭,時而擺著尾。

  恍然間,水色好像明白了魚妃的話,看著紛紛圍攏過來的錦鯉,欣然一笑。

  正當魚妃準備松口氣時。

  一道修長的金色身影,順著陽光投落的方向,臨近皇城上空。

  待那身影以極快地速度飛臨皇城,魚妃的雙眸驟然一縮。

  一直低頭賞魚的水色,也在看到湖面有巨大的真龍飛過后,才后知后覺地起身。

  “姐姐,你怎么了?剛剛那是…”

  這一次,換作魚妃似有心事地沉默。

  水色從她眼里看到仇恨,也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屈辱。

  魚妃攥緊的拳頭突然松開,緊盯著真龍離開的方向,憤憤地說道。

  “南海,敖家!”

  水色聞言,似突然想起什么,閃身落在魚妃身旁,指尖靈力化水,輕點在魚妃額頭。

  “姐姐切勿動怒…怒意會引動惡念,你體內沉寂許久的那片黑龍鱗,不知何時還會發作!”

  魚妃輕輕點頭,理智重回意識。

  但魚水欲靜,妖火不止。

  幾道身影以凡人無法捕捉的速度,從皇城飛出,追那真龍而去。

  片刻之后,桃夭妖和水仙火急火燎地尋來,見水色和魚妃在此,不由地稍稍安心。

  “姐姐,之前飛過去那條蟲你看到了嗎?”

  水仙搶在桃夭妖之前開口,可由于長時間跟桃夭妖待在一起,說話口吻都是桃夭妖的感覺。

  “看到了?怎么?”

  “等我們發現的時候,敖烈和敖謹已經追出去了。還有雨兒妹妹,她追出去的時候,也是心事重重!”

  魚妃聽后,和水色四目相對。越想越覺得蹊蹺,又始終無法將這些都聯系在一起。

  隨即,水色對著魚妃輕聲開口。

  “姐姐你且先回去,我去看看。或許,是時候去南海走一走,能幫他尋到一絲契機也說不定!”

  “凡事心!”

  盡管魚妃知道水色有近水披,可她同樣知道,如今的水色已不是昔日的水色。

  只要菩提尚在水色心里,她就可能隨時不再是“水色”。

  若再碰到南海敖家,魚妃內心深處的隱痛,無疑在水色身上放大。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避人耳目。桃夭妖直接變成巨大的花輦懸在花園上方。

  待水色和水仙乘上之后,花輦一飛沖天,又一次消失在這花園內。

  淅淅瀝瀝的花雨落下,魚妃伸手欲接。

  花瓣輕巧地從指縫滑落后,魚妃釋然一笑,轉身盯著水榭南面的兩塊桃符,一字一頓。

  “不知世間水有主,難曉天下魚為樞!還是你看得透徹…可有些時候,魚就是想為自己活一次!”

  話落,一身紅裙的魚妃也消失在花園。

  只是她沒有回宮,更沒有去找龍陽,而是身化丈許錦鯉,悄悄地跟在水色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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