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全變成青狐的紫玹,蹲坐在青丘之上,仰頭望月,并沒有去看身后。
因為它清楚的知道,來者正是自己的母親妖巳。
“紫山狐妖若是動情,則會返祖成為青丘之狐,不但實力暴漲,而且從今往后,再也不屬于這萬妖林…”
聲音帶著幾分狐媚消散后,妖巳以一位凡人女子的模樣,出現在紫玹身旁的半空中。
玉簪插在發髻上,一縷頭發垂在胸前,使得那看上去曼妙的身姿,在這萬妖林卓爾不凡。
妖巳的美貌雖不及水色,可無論是深沉的眼神,還是略顯暴露的穿著,無時無刻不再流露獨特的氣質。
狐妖,總是美的不可方物。
極少以人形出現的妖巳,此刻一身紫色綾羅,肩上趴著一只青色的狐貍,尾巴搭過她后背,還不時用眼睛瞅一瞅紫玹。
妖巳看向青丘之下,那方圓萬丈的青氣,轉而又瞥了眼紫玹,臉上浮現一抹慈愛。
“看樣子,你是已經進去過了?”
她有意一問,全然沒有提及寂寞和白弋。
沉默片刻的紫玹,終于轉過頭望向妖巳,額頭上那青光灼灼的印記,似將周圍的月光都吸收一般,無比閃亮。
“可孩兒,在那青魔幻境之中,應該并未動情才是…”
誠然,紫玹沒有必要刻意隱瞞。
它在幻境中經歷的場景,以及它和魚臨淵的首次交鋒,都讓它無法生出任何“情愫”。
注意到紫玹額頭印記的妖巳,明顯一愣。
似乎這樣的青狐,她未曾見過,甚至未曾聽說過。
伸出手,摸了摸肩上狐貍的腦袋,妖巳也像一個“為兒操心”的凡人母親一樣,表情里都是隱隱的憂慮。
“一直以來,修行隨你,結伴隨你,力所能及之事亦隨你…唯獨你喜歡水主這件事,為母偏偏要極力反對,你可知為何?”
“因為水主,是那弱水之靈?”
妖巳輕輕搖頭,如在否定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若當真是這樣,你若愛慕的是水仙,我反倒十分樂意幫你…”
“可您看著孩兒長大,我紫玹為妖,喜歡就是喜歡,若不喜歡,多言一句都是糾纏。無心之妖,傾慕無心之水,難道我錯了?”
“喜歡哪有對錯,不過妖的喜歡是天地所定,而她的喜歡是宿命使然。你若一意孤行,毀的也必然是你!”
“是因為魚,對么?”
紫玹張大的狐嘴,說出這句話時聲音都有些顫抖。
任誰也聽得出,那藏在陌生驚懼里的不甘。
妖巳沒有接話,有意讓紫玹冷靜之后,才徐徐開口。
“他應該已經不在這青魔幻境中,難不成你還遇到了他?”
狐首重重地點了幾下,紫玹又將爪子放在額頭的印記上,聲音里盡是難以置信。
“他,說他是魚,青魔卻稱他為魔主!我之所以變為青狐,是因為他留下一團青焰…”
紫玹把自己如何進入青魔幻境,如何遇到那條神秘的魚,又如何變為青狐,一五一十地說與妖巳。
最后還特意補充了一句:雖未交手,卻能感覺得出,他如天敵一般強大!
紫玹說話間,那一雙碩大的妖瞳一直凝視著夜空中的青月。
話音里除了濃濃的挫敗感,也讓妖巳聽出一些“愈挫愈勇”。
莞爾一笑,妖巳那份作為母親的憂慮,減少幾分。
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感受到紫玹的諸多變化。
這時。
之前妖巳趕來的方向,幾個熟悉的身影快速臨近。
寂寞和白弋二妖當先,落在妖巳身側行禮時,還不停地打量著眼前陌生的青色狐妖。
在它們眼中。
此時的紫玹,無論比之前大很多的妖身,還是那青焰渲染的氣息,都和此前大相徑庭。
甚至讓寂寞和白弋,能從那散發出的妖氣里,感受到異樣的強大。
誤把紫玹當作“某位前輩”的寂寞,在紫玹那對妖瞳的注視下再次行禮,白弋同樣一臉木訥地緊隨其后。
“不知前輩是…”
妖巳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眼神落在離此處還有些距離的水色三女身上,眸光中寫滿往事。
紫玹見寂寞和白弋如此,一直縈繞的憤懣頃刻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眼戲弄。
“哼!前輩名號豈是你們兩個隨便問的…不過念在你們把水主也帶來的份上,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兩個!”
故意頓了頓,待水色三女也款款落在妖巳身側,紫玹聲音猛然提高,如同望月狐叫一般。
“你們兩個聽好,本妖,紫玹!”
寂寞的貓耳動了動,一臉茫然,似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白弋更是死魚眼一翻,如在等待妖巳的肯定。
“玹兒,鬧夠了就下來,莫讓人家女孩子看了笑話!”
青色狐妖聞言。
在寂寞和白弋吃驚地表情里,化作公子模樣的紫玹。
只是他的裝束,由紫色換做青色,眉間青魚印記,歷歷在目。
看上去,比之前更為英俊。
沒等寂寞那句“虧我把你當前輩”說出口,妖巳已把水色喚到近前。
眼見妖巳有話要說,寂寞那貓耳撲扇撲扇,沖著紫玹一番齜牙咧嘴,跟白弋退到一旁。
此時的水色,依舊遮著面紗。
即使妖巳在眼前,她還是時不時地偷瞄向青丘之下。
似乎在那幻境里,還有自己心心念的“魚”。
“你跟當年的公主,真的就像是同一個人!”
妖巳看著水色,話里藏著一言難盡的回憶。
雖然平息騷亂的這段時間里,妖巳會跟水色閑談,卻沒有透露太多。
此刻當著水色的面,她想讓紫玹徹底斷了念頭。
“紫玹問過我,為何反對他喜歡你。你也問過我,何為兩情相悅…”
目光投向青魔幻境,妖巳繼而言道。
“其實,你們的答案都在這幻境中…而我此刻要告訴你們的,卻不是這些…”
妖巳一邊回憶,一邊講述著她與“公主”的往事。
一只紫山狐妖,懷著對凡人的好奇,偷偷前往人界游歷。
不懂人心險惡的狐妖,在人間經歷坑蒙拐騙的遭遇。
她化作年輕女子的模樣,也經常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
有腰纏萬貫的富家公子追求,也有身世顯赫的達官貴人邀約。
可她還是喜歡上了家境貧寒的窮苦書生…
無論日子多么艱苦,只要有書生筆下的才情相伴,倒也知足。
可惜。就在成婚前一日,一群打手出現,欲將她強行帶走。
書生只是懦弱地躲在屋內,不敢出頭。
半路上,她終于不再做那平凡的女子,動用術法,唯一一次殺了凡人。
事后她才知道,書生把她賣進窯子,只為買到自己心儀的一方硯臺…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不懂得何為情,只會無助地蹲在路邊哭泣。
也正是在那一日,她遇到了正好路過的那位“公主”,名叫“妙善”。
公主宅心仁厚,經常為善,深得民心。
她也順其自然地成為了她身邊的隨從。
閱盡人心冷暖,方知情有始終。
時間一久。
她知道公主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弱水之靈。
而公主從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看出她不是凡人。
她也曾問過公主,何為情?
公主只是笑著說,不痛不悟。
直到劫難發生,她才明白公主心里,一直“住”著一條魚。
言至此處。
妖巳的目光有了些許變化,似乎對于自己所講,已經很透徹。
她沒有刻意說,那偷偷跑到人間的狐妖就是自己。
可她卻有意無意地告訴水色,曾經那位公主,名為妙善。
也是在提醒紫玹,水和魚的情劫,仍在延續。
就在此時。
水色飄然飛起,徑直落入下方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