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眸子,想要看透魚為池所言虛實,閃過有關輪回之亂的思量。
他最想從魚為池這里聽到的,并非這些。
此時。
左丘雨的抽泣聲漸漸入耳,姑娘的哭聲里,總有幾分魚臨淵不解的傷心。
無疑在她這個凡人心目中,兩條龍魚之間存在的某種東西,可歌可泣。
而左丘雨這種年紀的姑娘,對一切美妙的關系,都會冠以“深情”。
對“魚主”漸漸有所了解的她,在看向魚臨淵時,淚眼中不免多出幾分請求。
她想。
魚主若能夠“成全”,也算“故事”有個結局。
正當她為那句“如魚所愿”破涕為笑時,魚臨淵接下來的話讓她心里“咯噔”一聲。
“在此之前,身為魚主需要明白幾件事,不知為池前輩能否解惑?”
他刻意加上“前輩”二字,目光卻掠過魚為池,依次掃過那些衣著暴露,半魚半人的女子。
最后落在紫裙黎初身上,似看見魚妃鯉瑤。
跪在水面的魚為池,白里透黑的臉頰不自然抽搐,如經過一番對“意識”的爭奪。
“知無不言!不過,還請魚主盡快。若魚為池喪失自我,免不了會對魚主出手。”
魚為池的聲音里,勉強保留著身為龍魚的高傲,以及對魚主的尊崇。
只是它猩紅的雙眼,卻在說話時看向眼淚未干的左丘雨。
那意思,顯然是它不擔心自己失控傷到魚主,而是這凡人女子,恐怕很難毫發無傷。
魚臨淵自然不會浪費時間,他深知魚為池作為龍魚,已油盡燈枯。
“你曾把自身逆鱗給鯉瑤服下,究竟為何?我不認為,你只是想讓她在輪回中保住記憶!”
“為池視鯉瑤如己出,自不會害她。只是每次失去意識,我腦海中都只有一種古老的儀式,無力違抗,只有遵從…”
“何種儀式?”
“我也不知…只是冥冥中感覺,可以見到為淵,更似一種降臨。”
“降臨?”
“不知魚主可曾留意,輪回之地的六尊石雕?”
“水、易、來、魚、難、去。”
“這應該是臨淵憑魚主能力易換過…記得我和臨淵行完凈靈之禮,那六個字應是:去易來,水難魚。”
見魚臨淵沉默不語,魚為池將石雕后背上的十二個字,也一同告訴了魚臨淵。
只是此時的魚為池,必須避輕就重,直言那六尊石雕,名為“鎮靈石”,實則與明鏡臺,乃至龍魚一族的來歷,有著莫大關聯。
可究竟有何聯系,歷任魚主都不清楚,魚為池同樣不知。
然而。
魚為池提起那六尊石雕,是為了告訴魚臨淵,它近幾次被惡念侵蝕,都會極力模仿其中一尊石雕的姿勢,渴望某種東西降臨。
原本,魚為池認為,若當真“那東西”借助自己或服下逆鱗的鯉瑤降臨,反而會是一種解脫。
可近幾次它才明白。
六尊石雕不僅所司六道不同,而且是作為六道封印存在的。
若鯉瑤或自己化作石雕,則僅僅是開啟其中一道封印。
封印完全開啟,則需要六尊化身“石雕”的輪回者同時出現,且已被極惡侵蝕。
這一切。
都似冥冥之中有雙眼睛在注視著,在試探性地,讓六道封印慢慢開啟。
言至此處,魚為池面部抽搐更加劇烈,就連那對眼睛,也漸漸轉為暗紅。
左丘雨似聽天書一般,似懂非懂。可仍然努力記下其中精髓。
她又怎會知道,這舉動,在未來的某一日,竟會成為魚臨淵的助力。
她也并不知道,她身旁的魚臨淵,今后會將遺忘當做一種“習慣”。
此時,心有所悟的魚臨淵再次開口。
“如你所說,輪回之亂亦是六道封印之亂。為何要將弱水之靈,也拖如泥淖?”
想起之前水漪的樣子,魚臨淵不免對魚為池的做法,深惡痛絕。
魚為池緩緩搖著頭,似在為自己無聲地辯解,又似一種無可奈何。
“老朽深知,魚主是在責怪,魚不惜水。惡由萬靈心生,作為一條在人間數萬年的龍魚,惡念入心就是我的宿命。
那些自私自利之念,無時無刻不再侵蝕我這魚心。犧牲水漪,讓自己殘留意識到現在,我也早已分不清對錯…”
魚為池的聲音里,竟罕見地出現凡人那樣的情緒。
有些啰嗦,有些激動,有些難以自持。
仿佛此刻它不再是什么天池池老,更不是那昔日的龍魚,而是一個看淡過往的耄耋老人。
依舊跪在那里的身影,分明結實而充滿邪氣,可此時卻略顯單薄。
相比左丘雨。
作為魚主的魚臨淵,不染塵氣,不諳人情,對魚為池不會有絲毫同情。
“魚主不問三界之事,可我還是不得不問一句,這西昆侖,是否毀于你手?”
“是!”
魚為池沒后任何猶豫。
不論是惡念操控的它,還是意識清醒的它,始終都還是魚為池,那條作為西昆侖天池池老的龍魚。
“好!你告訴我,如何將龍魚封入明鏡臺,我如你所愿。”
聽到這句話,魚為池似從有些低落的情緒中走出,緩緩起身,看著魚臨淵鄭重其事。
“魚面!”
簡簡單單兩個字,令魚臨淵一怔。
他雖不知道魚面還有什么作用,可此時他知道,魚面竟然是開啟明鏡臺的關鍵。
左丘雨看向魚臨淵,似在求證是她聽錯,而不是那種可以吃的“魚面”。
離魚為池有些距離的黎初,在聽到“魚面”二字后,臉上閃過復雜神色。
她似早已聽魚為池講過,此刻深知與魚為池的離別,已在所難免。
魚臨淵微微皺眉,他這新魚主,有些不明白魚面如何使用。
正在此時。
幻化成龍魚模樣的,似聽到魚臨淵的心聲,躍上他肩頭,如耳語一般沖他吐出一連串氣泡。
不知為何,今夜的,也顯得有些啰嗦。
魚臨淵似大致明白其中含義,眸光漸漸深邃。
看向左丘雨時,不由叮囑一句。
“待在我身邊,不會有事!”
見左丘雨乖巧地點頭,魚臨淵竟忽然有些慌神。
不知為何,他眼中閃過水色那白衣身影。
靜心,定神。
右手第一次劃出特殊的法訣,左手竟然輕輕放在臉頰上。
“以魚主魚臨淵之名,為淵驅魚!”
緊接著,變化陡生。
魚面隨著魚臨淵左手緩緩脫落,六個拳頭大的魚符,自魚面眉心飛出,繞魚臨淵飛旋。
那魚符和所吐魚符不同,每一個魚符之中,都有一條形同符印的魚。
或藍色,或紫色,或綠色,在不停變換光芒。
再看魚臨淵。
玉銀色頭發沖天翻飛,淡藍色眸子符文閃爍,眉心更是呈現出一條簡化龍魚的印記。
不光是身側左丘雨看的出神,一臉花癡樣。
就連魚為池在看到魚臨淵真面目后,也在心底暗嘆,他跟魚為淵真的很像。
沒有白光出現,沒有六色光柱。
一陣清脆的魚鈴聲響后,這方天池的“天地”瞬間煥然。
一張籠罩上空的娃娃臉,在上方出現。
六尊石雕虛影,依次在六個方位浮現。
只是此時的石雕,身上沒有任何文字,而且身形頂天立地,如同一個連接天地的牢籠。
石雕的模樣漸漸清晰,魚臨淵周圍那六顆彩色魚符,分別飛入一尊石雕。
下一息。
石雕胸口各飛出一根玉銀色鎖鏈,直接釘入魚為池身體。
隨后緩緩下沉,似要將魚為池拽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魚為池似再也無法維持意識,驟然暴走,重新化為墨色天龍,龐大的身軀一陣扭曲。
只是。
那六根鎖鏈從龍頭釘到龍尾,如酷刑一般入骨入魂。
就在魚為池龍身即將消失在水面時。
一聲龍吟,打破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