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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聞 水憑魚躍

  無論是東海沿岸的漁民,還是虞朝腹地的百姓,有關今年的節都已閉口不談。

  太平盛世之中,尋常人家更愿意安居樂業,守得花開。

  皇城,一處花園內。

  水榭的大理石圓桌旁,龍陽穿著金絲龍袍,坐在太虛真人對面。

  桌上擺著幾壺應季的佳釀,散發著不同的花香。

  可此時。

  不論是身為天仙的太虛真人,還是身為皇帝的龍陽,似都對桌上的美酒全無興致。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湖畔另一側的那位紅衣仙子身上,流露出不同的歡喜。

  紅衣女子身姿窈窕,傾國之貌,掩蓋不住周身的仙氣。

  唯獨那略微蒼白的嘴唇,看上去猶如大病初愈。

  紅衣女子此刻,左手正牽著一位白衣女子,右手將一朵盛開的桃花別在白衣女子發間。

  “只怕這凡世桃花,縱有千萬里之多,也配不上‘水主之美’!”

  “姐姐說笑了,感覺這幾日來,耳邊盡是你那夸贊之詞。”

  “還叫我‘姐姐’?我雖長你幾千歲,可我終究是以鯉魚之身得道成仙,身份是無法與你相提的”

  “海棠羞說桃花美,聞香方曉與春陪!姐姐就不要再計較這些了,連日來,你已經教會我很多東西了呀。”

  “是呀,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一看就會,短短兩日都學會油嘴滑舌了!”

  “那姐姐你說,這人間的桃花,真能帶來好運么?”

  “或許吧!至少我從你眼中,看到了一樣東西”

  “看到了何物?”

  之后。

  任憑白衣女子如何追問,紅衣女子只笑不語。

  白衣女子面紗遮臉,正是水色。

  而那紅衣女子,就是太虛真人唯一的愛徒,虞朝皇帝龍陽口中的“魚妃”。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穿梭于妃色的桃林之中,游走在盛開的海棠之間。

  時而虛幻,時而真實。

  仿若那紅白身影帶過的景色,本就不屬于這四月的人間。

  遠處的走廊盡頭。

  兩個淡藍色長發垂落的公子,遠遠看著水色和魚妃的方向,竟呆在原地。

  全然不知,兩位公子費勁氣力才抬過來的一壇桃花釀,灑出了一些。

  水仙則在他們身后,學著凡人的樣子,像驅趕奴才一般頤指氣使。

  而回過神的這兩位公子,卻只知道陪笑說好話,哪還有什么身為龍子的尊嚴和架子。

  他們似乎不記得敖烈和敖謹是誰,更不記得東海漁村曾經發生過什么。

  只知道。

  救過他們的是那位白衣“水主”,而他們現在是兩條靈力枯竭的龍。

  還知道。

  背后這位名叫“仙兒”的水主,同樣不可得罪。能盡量討好,則盡量討好。

  像這樣不動用靈力術法,全憑蠻力抬一壇酒,都是為了“仙兒”水主高興。

  微風拂過,花園內的湖水漾起碧波,成群的紅鯉魚游近水面,仿若在吐納著四周飄蕩的酒氣。

  擺尾游走幾圈,又像“醉酒”一般游回。

  當臨近的幾條鯉魚相互靠近時,也會偶然躍出水面,像得到自由。

  太虛真人從魚妃身上收回目光,轉而盯著綠水中的紅鯉魚。

  “魚,終歸是魚啊即便得道飛升,又怎么離得開水?”

  那一聲無力地嘆息,似乎讓身為天仙的太虛真人,轉瞬又老了上萬年。

  他算出東海有靈物現世,或許可救自己愛徒。

  可空手而歸的他,卻帶回了寄予希望的“水靈公主”。

他更是親眼目睹,水色憑借自身靈力所凝氣泡,救過木家家主  然而。

  那始終依附在魚妃仙魂上的黑影,水色傾盡全力也無法根除。

  她能憑借自己的靈力喚醒魚妃,壓制那黑影,卻依舊不能救魚妃于“水火”。

  只能。

  任由她這條已經是真仙的鯉魚,常伴水色左右。

  龍陽聽聞太虛真人那句話,臉上盡是苦澀。起身為太虛真人滿上一杯,這人間最好的酒。

  可面前這位被自己視為“長輩”的天仙,似對凡間酒水不屑一顧。

  龍陽心中明白。

  自己曾愧對魚妃,現在仍沒有能力護她周全。雖為一國之君,依舊無法完全得到這位“長輩”認同。

  “仙師雖然魚妃的怪病無法根治,但只要“水主”尚在,魚妃就能恢復意識,甚至歡若從前。倒不如”

  龍陽話說一半,藏一半。

  可太虛真人卻瞬間就明白龍陽話里的意思,目現精光,勃然大怒。

  “能得我愛徒之心,已是你祖宗十代修來的造化!

  怎么?還想打‘水主’的主意莫說你只是人中之龍,即便你是天界真龍,下場也不會比他們好!”

  剛剛倒滿的那杯酒,被音浪震起,又落回杯中。

  身前綠水中的魚群,也似受到驚嚇,紛紛躍水而逃,再次潛入深水。

  龍陽面露尷尬,看著那兩位抬著酒壇子正向這里走來的龍公子,身子像失去魂魄一樣坐在石凳上。

  他身為一國之君,卻跟任何一個凡人一樣,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幫自己的魚妃。

  湖對岸。

  還在跟水色談論花事的魚妃,聽到自己師尊那聲萬年未見的“咆哮”,慌忙之中留下水色,向水榭踏空而來。

  一步,穿過海棠。

  兩步,飛過桃花。

  三步,越過綠水。

  沒等太虛真人和龍陽,說出那句“你過來了,那水主呢?”

  一襲紅裙的魚妃,已將第四步款款放下。

  異變,陡生。

  只見魚妃那傾國的仙容,露出一抹邪笑,突然仰天,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銳之聲。

  似龍吟,卻又似某種兇獸的嘶吼。

  發簪脫落,長發沖天。

  魚妃的雙目轉瞬充斥墨色,雙手扭曲成爪,黑色的鱗片時隱時現。

  而魚妃的臉,也早已被漆黑的鱗片覆蓋。口鼻之中形同實質的黑氣,更是直接沖破云霄,在天空中形成巨大漩渦。

  似乎。

  有某物想要借此降臨。

  太虛真人顧不得其他,眉心金色印記閃爍,手中拂塵前指,訣印不斷,口中晦澀的符文不斷。

  隨即,一個布滿符文的金色穹頂,將整個皇城籠罩其中。

  使得從外面看上去,依舊“風和日麗”。

  “你到底是誰?何苦為難我這愛徒魚兒?”

  太虛真人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他想盡諸多辦法,而出現今日這種狀況,依舊是首次。

  似乎只是因為,魚妃被水色喚醒,又忽然之間離開“太遠”。

  水仙帶著敖烈和敖謹匆忙趕來,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龍陽幾次想要上前,都被魚妃散發出的黑氣逼退。若不是他手中緊握著太虛真人贈與的一塊玉飾,此刻如何安然站在此處。

  僅僅兩息。

  水色御空而來,她身后“追”著海棠和桃花花瓣形成的旋風。

  顧不上其他。

  全身水紋蕩漾,靈力化水,數十個透明氣泡直接將已經完全被墨鱗覆蓋的魚妃包裹,隨即又分離。

  當數十個黑色氣泡離開魚妃的身體,此時的魚妃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尊,蔑視上天的石雕。

  那樣子,竟和輪回之地的六尊石雕,有幾分相似。

  懸在空中的數十個黑色氣泡,其內各出現一對猩紅的眸子,如同當時在木家的一樣。

  水色輕喚聲“姐姐”,沒有絲毫猶豫地,將右手掌心,按在已經化作黑色石雕的魚妃后背。

  石化很快消除,黑色漸漸褪去。

  只是。

  水色那玉白的右手手掌,此刻卻變成墨色,憑借弱水之力竟無法消退。

  恰在此時。

  輕微的魚鈴之聲,只響了一下。

  太虛真人白眉抖動,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水色身側。

  一位玉銀色披風的青年男子,輕柔地牽過水色的右手,將漆黑的掌心,緩緩貼在胸口。

  墨色頃刻間無影無蹤。

  湖里的紅鯉魚,悄無聲息躍出水面,竟在這花園的空中,圍著玉銀色身影“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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