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開國子監后,走的極快。
祁文府坐的倒是穩當,對面身板兒瘦小的小秦子卻是被晃得抓緊了車窗。
也不知道是碾上了什么,突然馬車輪子震了一下,正在說著話的小秦子險些滾出去。
祁文府連忙拉了他一下:“小心些。”
等他將心有余悸的小秦子拉著重新坐穩之后,祁文府才說道:“所以說,皇上急召我入宮,是因為瑞王府和二皇子的事情”
“可不是。”
小秦子一聽祁文府提起這事兒,連忙說道:
“祁大人您可沒瞧著,出事兒那天他們入宮的時候,那鬧的可叫個驚天動地的,小王爺和二皇子鼻青臉腫,裕妃娘娘和瑞王爺就跟比誰哭的聲兒大一樣,氣得皇上砸了最喜歡的白玉硯臺。”
祁文府皺眉:“這事兒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
小秦子頓時努努嘴:“哪兒能啊,要真解決了,皇上還能那么動怒”
見祁文府不解,小秦子嘆氣道,“本來皇上是想著各打了三十大板,又下令讓小王爺和二皇子一起禁了足,這事兒也就了了,可誰曾曉得二皇子那腿出了問題。”
祁文府目光動了動:“出什么問題了”
小秦子壓低了聲音,像是被人聽到似的。
“奴才聽說,只是聽說啊,聽說二皇子那腿怕是不成了。”
“小王爺打人的時候下手不知道輕重,結果給二皇子傷的太厲害了,太醫去診治之后,說是二皇子那腿就算是好了,往后走路也不成了。”
見祁文府滿臉驚愕,小秦子低聲道:
“太醫說,二皇子那腿有很大的可能會跛。”
“二皇子為了這事砸破了太醫的腦袋,裕妃娘娘更是大鬧宣成殿,還驚動了太后娘娘。”
“瑞王昨兒個夜里得了消息之后,連夜就讓人抬著小王爺入宮負荊請罪,可是裕妃娘娘那不松口,說是要讓小王爺也斷了腿跟二皇子一樣,否則決不罷休。”
小秦子說到后面,深深嘆了口氣:“這事兒還有得鬧呢。”
“現在二皇子和小王爺各執一詞,二皇子說自己是無緣無故被打,瑞王府的人欺人太甚,小王爺又說二皇子是害他在前,他才被動還手在后。”
“皇上為此動了大怒了,說是要嚴查此事。”
祁文府聽得滿心愕然,他是知道宇文良郴打了宇文延,而且是那天也在梨園春外親眼看到。
只是他記得當時真正對宇文延動手的,只有宇文良郴一個人,瑞王府的其他人哪怕膽子極大也不敢真朝著皇子動手,所以幾乎都只是壓制著二皇子府的人,不叫他們出手傷了宇文良郴而已。
宇文良郴是個草包沒錯,可他瞧得清楚,宇文良郴第一下打宇文延的時候,是避開了要害的,沒敢碰腦袋。
照理說他就算真想教訓宇文延,也不該下那么狠的手吧 祁文府微瞇著眼說道:“眼下瑞王還在宮中”
小秦子點點頭:“在呢,瑞王和小王爺都在,二皇子也在。”
祁文府看著他:“那皇上召我入宮做什么”
小秦子聞言看著他:“小王爺說,二皇子一早就想害他,還說二皇子第一次打他的時候,是因為在安陽王府里想要故意損他名聲,被他反駁之后傷了臉面惱羞成怒。”
“小王爺說當時祁大人也在,尋您入宮給他作證呢。”
祁文府:“”
他嘴角抽了抽,突然覺得宇文良郴長這么大沒被打死簡直是奇跡。
小秦子見他神情,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
這二皇子和瑞王府鬧的不可開交,本來這事兒跟其他人沒什么關系,鬧翻天了也是皇室自個兒的事情,可偏生宇文良郴一句話就把祁文府給拖進了渾水里。
祁文府入宮之后,若是幫瑞王府,就勢必得罪二皇子,可若是幫了二皇子,又一定會得罪瑞王府。
兩不相幫吧,十之八九會兩邊一起得罪。
到時候兩邊要是一起對付祁文府,那他簡直就是倒了血霉了。
小秦子滿臉同情的說道:“師父讓奴才來接祁大人,就是讓奴才提前跟您說一聲,入宮之后也好應變,省的到時候被打的措不及手。”
祁文府面無表情。
應變了有個屁用,入宮還是得干仗。
他想起這事兒的源頭,忍不住伸手狠狠捏了捏袖子里的面團兒。
馬車一路疾馳入了宮門之后,小秦子就帶著祁文府下了馬車,直接朝著宣成殿后的東暖閣而去。
等到了那邊門外時,周連早已經守在那里。
小秦子上前:“師父,祁大人來了。”
周連瞧了祁文府一眼,那張老臉上露出些同情:“皇上在里頭等著,祁大人跟雜家進去吧。”
祁文府點點頭,跟著周連就朝里走。
等走到碧紗櫥外,快要入內時,他才緩了神情低聲說了句:“多謝周公公提點。”
周連回頭看了一眼,笑了笑:“雜家知道祁大人這是受了無妄之災,能做的也只有這點兒了,皇上眼下正氣著,你進去之后自己小心。”
祁文府嘆口氣,點點頭便收斂了臉上神色。
周連伸手拉開暖簾入內:“啟稟皇上,祁大人到了。”
里面安靜了一會兒,片刻后才傳來一道聲音。
“讓他進來。”
周連反身打著簾子,微躬著身子退到一旁,祁文府便直接走了進去。
等到入內之后,他才發現暖閣里滿滿當當的坐著好些個人。
正上方是穿著明黃色龍袍,臉色不大好看的皇帝,旁邊坐著穿著朝服,一身華貴帶著九頭鳳冠的錢太后,和看上去妝容素雅,卻不失端莊氣度的皇后。
往下左邊坐著的是胖乎乎的瑞王,此時正抿著嘴橫著臉,他身前跪著因為挨了板子咧著屁股,臉上依舊掛著青腫的宇文良郴。
右邊則是坐著穿著宮裙臉色陰沉的裕妃,而她身前則是斷了腿、趴在軟墊上,滿臉陰沉的宇文延。
暖閣中燃著檀香,中間的火爐子里升騰著熱氣。
祁文府感受著幾人隱藏在平靜下的洶涌,知道今天這事兒恐怕不能善了,忍不住伸手又捏了一下袖子里的面團兒,暗嘆了一聲,這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