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十字路口五十米的一側雪地上,裹了層白布的關平安就這么整個人趴在積雪邊上,靜靜聽著前方倆人談話。
“…既然不會耽誤你的事,那你就先聽我的。咱們還是先按你姥說的來,你就當他們老倆口的養子行不?”
關平安蹙了蹙眉。她爹姥姥可不就幫自家閨女隱瞞她爹身世,可怎么又讓她爹跟養子扯上了關系?
“我不會改姓劉。”
她爹這一句話,關平安聽了毫無驚訝。別說當年那位太姥姥欺瞞她爹身世之事,就想讓她爹隨外家姓劉?
沒門!
“你這孩子,沒讓你真姓劉。先把你這一房名正言順地遷出去,回頭你都在京城了,誰還揪著不放。”
“我娘就會。”
“她要鬧就讓她鬧!她不敢,她還想做人!趁他們還沒回來,今晚我先帶上東西會會這邊幾位老人。”
這是要玩先斬后奏的節奏啊…關平安不解地眨了眨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姨爺爺帶上什么寶貝?
“沒讓你真姓劉。劉家那邊有你姥爺當年的事,沒人好意思提起過繼不過繼,何況當初那家人就讓他們老兒子過繼。”
“不是說那家人沒了?”
“沒了是他們劉家的事情,咱們不管他。你爹…就是他也不敢請老關家的老人出面,咱們有文書,穩贏。”
話已至此,這下子關有壽很是干脆利索地點頭,聽從葉大貴吩咐。至于關紹寬明天回來之后會不會善罷甘休?
他不擔心。
要不怎么說做人最怕被人捏住把柄。他手上就有義叔給的關紹寬口供,以及事后他找出的證據。
有這些東西在,他關紹寬就是魚死網破都要掂量幾分,都要打掉牙齒和血吞了。他關紹寬一直就不是威脅。
“你娘那…”
陪同葉大貴往前走的關有壽見他姨父話到一半支支吾吾,心里他未出口的話意,“只要你說,我都慎重會考慮。”
是的,是考慮。
在他娘再次選了她其他兒子而不是他這個兒子時,想他帶他娘離開馬六屯養老已經是毫無可能的事情。
除了這一點以外,其他的條件,看著他姨父一心為他著想的份上,他關中華都會無不尊重他老想法。
“之前你大姨就說了。今晚我們還沒見到你之前,在醫院里當著你娘的面,他就提了你們兩家以后可以橋歸橋路歸路。”
關有壽點頭。
他大姨確實是說過,但說的比較籠統。
“不過,他也提了條件。一就是說有啥東西在你手上,你要全部還給他,幫他掃清尾巴,還不得事后翻起。”
關有壽諷刺一笑,側頭朝身邊的葉大貴點頭以示聽到,等著下文。
“第二條給他老大家的大兒子和老四的工作安排工作,還有老二家的大兒子,畢業后分配你要拉那孩子一把。”
關有壽都懶得吐槽。
“第三點就是你大姨說的那一萬塊。一萬塊算是買斷不管是生恩還是養恩,他們倆個老的從此以后再也不用你養老。”
“我娘她沒吱聲?”
葉大貴搖頭,“他說完,你娘倒是拍著床說不行。當時你大姨又氣得要跟她妹夫撕吧,亂哄哄的。”
“讓你和大姨受累了。”
“唉…受啥累,他說他的,誰聽的。后來他跟我去飯館又說了一大通話,你也知道我嘴笨,懟不了。”
葉大貴說著,瞟了眼他繼續看向前面,“三兒,咱先不說你們為啥要斷絕關系,就說前些年那些父母子女之間斷絕關系的。
這確實是個避免被牽連的辦法,但并不是就完全沒有影響。那些人保住了自個,工作或許能保住,但名聲也毀了,誰都怕他。”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別說是親骨肉,就是養子,世人不會覺得這個養子為家曾經作出的的貢獻。
他們只會覺得人心都是肉長的,突然斷了關系,那孩子未免太冷血無情。我這么說,你明白不?”
關有壽點頭。
聽得進去就好,葉大貴暗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為啥一直說犯不著?因為姨父覺得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現在為了一個關紹寬,你讓自己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真不值得。他是誰,你是誰?他是落山的太陽,馬上歇火了。
說難聽點,他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才三十多的人,跟他較真干嘛,你還年輕,你熬也能熬死他,這次你就沖動了。”
關有壽默默點頭。
沖動嗎?
就當他沖動吧。
“我之前不是沒想過拿出你姥留下的這些東西,可真要逼他逼得他狗急跳墻,誰也備不住會不會有人趁機在你背后放冷箭。”
“我明白姨父你是為我好。”
葉大貴欣慰地拍了拍他,“你不怪我一直沒把東西早點給你就行了,也別怪你大姨,她心疼你不假,可你娘老了。”
人老了就想要兒女看著點。老伴年紀原本就比小姨子大,她是怕她自己走在前面,回頭留下老妹兒孤苦令仃一人,她想幫都幫不上。
關有壽朝他安慰笑笑,“你和我大姨沒過來之前,我就是想和那邊斷了關系,我娘養老問題都會考慮在內的。”
“那就好,那就好…”葉大貴輕笑出聲,“我就跟你大姨說了,別人,我是不敢保證,可三兒你,我包了。”
當然,他當時還加了幾句。
——就算三兒有難處,可他葉大貴不是有仨兒子?等他和老伴倆人都走了,到時就讓老大老幺多看顧點他們老姨也一樣。
可惜啊,老伴還是擔心等他們倆老的都走了,只怕當兒子的都不盡心。那就沒辦法了,他總不能先毒死小姨子走在前面。
“咱們爺倆又不是外人,姨父你是咋想的,只管說。”
“那我說了啊。”
“你只管說!”就憑今晚這番話,關有壽覺得他姨父現在要是說答應關紹寬條件,他也會先考慮考慮。
他不會忘了是誰拉著他年幼的手,千叮囑萬吩咐;他不會忘了是誰一直留著他自己的工作等著他進城接班。
他更不會忘了是誰一直在為他保住劉家莊那套院子;他更忘不了是誰又在擔心他被逼急了一大把年紀跑來當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