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安安出事,他們是不是不出錢?那你心心念念打算讓倆孩子上學,他們二老會松口?”
馬振中連連搖頭,“小佑是男娃倒不怕,可安安,嘖嘖…你幾個侄女好像就在家里干活吧,你舍得?”
顧如初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老人在不分家,這不是規矩?怎么會連這位馬大爺都支持她師父。
不對,現在問題不是這個,好像…好像這個朝代雖然窮了點,但女孩子也能跟男孩子一起上學。
說是什么男女平等,女人還是半邊天。
關有壽看著閨女發亮的雙眼,摟緊了她,沉吟片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中,等一下送我們去醫院后,你回去跟我家里說一句,我閨女很嚴重要住院。隊長那邊,你替我兩口子請個假。”
“好嘞,沒問題,別瞧我大伯總板著個臉,可他最通情達理,早就看不慣你那幾個兄弟,特別是你大哥,30歲都還沒到的爺們…”
馬振中嫌棄的撇了撇嘴,終究沒再開言討伐。他更看不順眼的是關家老四,呸,什么東西?
占著認識幾個字,上躥下跳的,老想往城里找工作,下地賺點工分都不夠養活媳婦,還敢斜眼看人。
說話間,牛車開始平穩,關有壽見兩個孩子好奇地瞪大雙眼望著街上,開口笑道,“這就是咱們縣城。”
“那兩個輪子的就是洋車,現在叫自行車,很多人喊二八杠,商店里就有賣,一輛差不多得兩百塊,還得有票才能買,賊拉貴。
等你們來縣里上中學,爹給你們兄妹倆也買一輛,現在還是先攢錢,五年以后一定能買得上。”
顧如初抿嘴笑了笑,她師父,不是,是她爹,以前就特喜歡稀奇東西,現在一定見著了心里直發癢。
“比鄉里熱鬧吧?這還是不算最熱鬧,咱們省城才是大城市,在那里還能看到四個輪子的汽車。”
“等爹將來有錢了帶你們去逛街,那里都是高樓,人人都吃公家飯,你們有個姨奶奶就住在省城。”
“爹,快看,那有四個輪子的。”
顧如初順著哥哥的手指抬起小腦袋,一眼可見一輛大車,上面頂上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
有三四輛馬車那么長,里面還坐了不少人,她驚訝地瞪圓雙眼,這鐵盒子怎么跑得這么快?
關天佑失望地看著公共汽車屁股冒煙跑遠,“爹,這是不是你說的汽車?他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見。”
不等關有壽回話,馬振中樂得哈哈大笑,“對,這就是你爹說的大汽車,還有比這更小的汽車,搞不好你在縣城還能看到。”
關有壽點了點頭,“咱們先去醫院,回頭爹帶你們去看大汽車。縣里去往省城就是坐那才那種大汽車。”
整個縣城灰撲撲的,牛車一路過去,顧如初坐直身子靠在她爹懷里,小眼神直掃,所見到處貼滿紙張。
那些少了胳膊腿兒的大字,讓她蹙了蹙眉,再瞧了瞧路上也打著補丁衣裳,全是黑藍灰色調的行人。
她暗自納悶:自己究竟是來到什么地方?
可惜再如何回憶,顧如初從小姑娘的記憶里除了村里就是鄉里,有些規矩還是一樣,可有些又不同,還得再容她觀望。
牛車停在一個院子門口不遠出,馬振中將牛繩套在了一塊石頭上,跑到車后扶著抱著孩子的關有壽下車。
隨即他掏出一塊陳舊發白的藍色手帕塞進關有壽的褲兜,“錢不多,你先用著,晚上我去隊里替你再支一點,別舍不得用,到時候從工分里扣就行。”
關有壽抱緊女兒的身子一僵,吐了口氣,“謝了,兄弟。”言罷,他內疚地看了眼對方,轉身往院子跑去。
不是他不真言相告,而是身上空空如也,隨身攜帶的那點家底,也不知在私底下能換多少。
大門口一側豎掛著一塊斑駁老舊的牌子,顧如初琢磨著上面那些少了筆畫的大字應該是海陽縣人民醫院。
海陽縣,莫非附近還有大海?要是能找到史書就好了。
“大夫,麻煩你老快瞧瞧我家閨女。今兒中午,孩子掉進山溝溝,腦袋破了一個大口子,到剛才才醒。”
顧如初好奇地注視著眼前一身白大褂老者,尤其小眼神更是一直偷瞄著那一身發黃的白大褂。
多晦氣呀!
老大夫擺手示意關有壽別說話,饒有興致地蹲下身,先檢查一遍小丫頭腦袋上傷口,沒好氣地瞪了眼他。
關有壽不解地眨了眨眼,看向妻子和哥們,這是啥意思?可惜那幾位眼也不眨盯著老頭子的一雙手。
“小丫頭,有沒有想吐?”
顧如初果斷搖頭。別說只有傷口有點疼,就是真想吐,她也能說真話,她都能想象得到家里有多窮。
不管什么朝代,貧窮的農家本就沒幾個閑錢,最怕的便是有個病災,請大夫醫治無疑是一件天大的事。
何況還是借錢看病,看情況這債還得父母負擔。她就是真得病,只要有一口氣在,記憶里后山就能采草藥。
“那就沒事。小朋友,知道自己叫啥名字,現在幾歲?”
顧如初微微蹙了蹙眉,小朋友是不是小友?她該如何稱呼老人?瞟了眼大家,“我是關平安,今年六歲。”
“老同志,你看…”
“看啥看?孩子沒事,有些缺血,多給孩子補點營養。”老大夫頓了頓,瞟了眼他們神色,“我給孩子開條紅糖單子。”
關有壽激動地連連致謝。奶糖可以不用糖票花高價就行,他正愁沒糖票給孩子買紅糖,真是大好人。
葉秀荷遲疑地看了看自己男人,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抓了抓衣角,“大夫,我想讓孩子住院。”
關有壽一急,連忙拉她到身后,身子一遮,討好地笑了笑,“您老別見怪,我們兩口子就這倆孩子,她是太擔心,不是信不過您老。”
“是呀,我們村里離城里遠,來一趟不容易。大夫,麻煩您老再替我閨女好好瞅一瞅,她從小身子骨就弱。”
顧如初看著他們卑微的神情,鼻子一酸,跳下凳子,伸手拉住父母的衣角,在地上跳了跳。
葉秀荷嚇到慌忙抱起她,“哎喲,傻閨女,不能跳,才止住血呢,頭暈不暈?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顧如初摟緊她脖子,笑瞇瞇地看向他們,“爹娘,安安是真好了。”
“是個好孩子。”老大夫失笑地搖了搖頭,將單子遞給關有壽,“實在不放心就住一晚,順便包扎一下傷口。”
最終關有壽還是決定先住院一晚,明天再去招待所。他也擔心半夜孩子發燒,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臨時找誰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