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濡松開了尹以沫的手,溫柔的叮囑道“去吧,慢一點,不要燙到手。”
“好,你們先聊著,漢堡一會兒就好。”尹以沫從凳子上站起來,蹦蹦跳跳的去幫外婆做漢堡。
蘇北辰猛吸了一大口奶茶,咽下后,看著奶茶杯子咂嘴感嘆。“真甜,甜的都快齁死我了。”
顧相濡雙手環胸,身子愜意的往椅背上靠了靠。“你是說奶茶,還是說我和沫兒?”
“呵呵,你猜。”蘇北辰露出欠扁的笑容。
他打死都不會承認顧相濡和尹以沫甜!
“不猜,我沒你這么無聊。”顧相濡冷冷掃了一眼蘇北辰消瘦的俊臉。“你怎么搞成這個鬼樣子,不會真生什么病了吧?”
蘇北辰吊兒郎當的笑著。“你剛剛在超市不是已經給我確診了嗎,相思病,吃不下,睡不著。”
顧相濡哼了一聲。“得了吧,就你這沒心沒肺的人,不可能得相思病。”
“哪有沒心沒肺的人,只是裝成沒心沒肺的人罷了。”蘇北辰輕嘆了口氣。“我后悔了,但已經晚了。”
“活該,你要是早聽我的勸告,早點收心,你和白雪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蘇北辰聽到孩子兩個字,心臟一陣抽疼,吊兒郎當的笑容也僵硬在臉上,仿佛被人掐住了七寸,點了死穴。
他低頭沉默了幾秒鐘,再抬起頭時面黃肌瘦的臉上盡是苦澀,以及再也無法掩飾的悲傷。
“孩子。”他凄涼的扯動嘴角。“再也不會有了。”
顧相濡從來沒有看到過蘇北辰這般落寞傷感的樣子,他并不知道白雪再也無法生育的事,以為只是他提起了白雪,揭開了蘇北辰的傷疤,讓蘇北辰想起了一些過往,才會瞬間就變了個人。
“北辰,你去找白雪吧,既然忘不掉,那就把她追回來。”
蘇北辰嘴邊的苦笑更重。“晚了,真的晚了,她不會原諒我的。”
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這些天他一個人想了很多,他曾經不以為然的事情,在無數個失眠寂靜的夜里,被放大了無數倍,他才發現,那些他不在意,他不以為然的事情,對白雪來說都是殘忍的傷害。
他越是晚去英國一天,他越是沒有勇氣去面對白雪。
他的愧疚他的自責,沒有隨著時間減輕,反而一天一天的更加重,如同一頂千斤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壓的他茍延殘喘。
無數個深夜里,他想起這七年來他不負責任的所作所為,他有無數次想要扇自己耳光的沖動。
可現在,他就算把臉打腫,他就算咬舌自盡,他就算跪下乞求白雪原諒…都再也回不去了。
蘇北辰痛苦的揉了揉臉,收拾好只有在深夜才會釋放的悲傷情緒,他抬起眼眸認真嚴肅的注視著顧相濡。
“老顧,當初我不聽你的勸告,我現在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話語一頓,壓低了聲音。“所以,我對你的建議和勸告,希望你能認真放在心上,仔細想想我的話有沒有道理,我不想看到,你步我的后塵。”
雖然他和顧相濡的性質不一樣,但如果顧相濡執意隱瞞尹以沫,一旦紙包不住火,顧相濡可能比他的下場更慘。
顧相濡癡迷尹以沫到了離了就不能活的地步,他敢確定,如若尹以沫真的離開了顧相濡,顧相濡非瘋即死。
“你的話太多了!”顧相濡眸光變得冷冽,全身上下都彌漫著蕭殺的氣息。
蘇北辰識趣閉嘴,不再多說什么,他知道顧相濡決定了的事,現在除了尹以沫沒有任何人能動搖。
但諷刺可笑的是,顧相濡的決定誰都可以知道,偏偏除了尹以沫。
“漢堡來嘍!”尹以沫甜美的聲音,打破了顧相濡和蘇北辰之間劍弩拔張的氣氛。
她笑嘻嘻的端著兩個漢堡,一個放在蘇北辰面前,另一個她拿在手里,貼心的剝開漢堡外面的包裝油紙,才遞給顧相濡。
“你們快嘗嘗,嘗嘗外婆和我做的漢堡好不好吃。”
她絲毫沒有察覺兩人怪異的氣氛,顧相濡在尹以沫站定在他身邊時,眼里的冷冽和身上的戾氣瞬間轉化為柔情。
顧相濡拍了拍身邊的空椅子,示意讓尹以沫坐下來,尹以沫乖巧的坐在他身邊,單手托著臉頰,清澈的眼睛含情脈脈的注視著顧相濡。
“相濡你快吃啊,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顧相濡咬了一大口漢堡,邊嚼邊肯定的點頭。“嗯,味道不錯,比我想象中的好吃。”
尹以沫笑。“那你要把這一整個漢堡全部吃光光,我特意沒有放你不喜歡吃的蔬菜,你要捧場哦。”
“好。”顧相濡拉過尹以沫的手,快速的十指緊扣。
蘇北辰咳了兩聲。“小沫沫,你不關心我的評價嗎?”
尹以沫側頭看向蘇北辰,不好意思的歉意笑笑,她剛剛光沉迷于顧相濡的美色,差點把蘇北辰忘了。“你那一個是外婆做的,等會外婆出來問你,你一定要說好吃。”
蘇北辰捂住胸口,表示又一次受到了重擊,一個漢堡而已,尹以沫又無形中撒了一把狗糧。
他咬了一口漢堡,伸著脖子沖點餐臺內的外婆喊道。“外婆,你做的漢堡好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漢堡。”
外婆笑呵呵的扭頭回應。“等會外婆把這收拾好了,就去后廚給你們做飯,讓你再嘗嘗外婆的拿手好菜。”
“外婆我太幸福了,太有口福了,謝謝你外婆。”蘇北辰非常狗腿,非常嘴甜的想在外婆心里占有一席之位,最好能超過顧相濡。
他和顧相濡比別的不行,比嘴甜,比招人喜歡,顧相濡不是他的對手,他輕輕松松就能完勝顧相濡。
顧相濡只會對尹以沫殷勤,嘴甜,對其他人,高冷得像座冰山一樣。
“媽咪呢?”顧相濡想起了從進店,就沒有看到尹鳳如的身影。
尹以沫倒了一杯清茶,抿了一口。“外婆說媽咪有事出去了,我等會給媽咪打個電話,問她還回不回來吃午飯。”
蘇北辰催促道“小沫沫,你別等會兒了,你快去給阿姨打電話吧,我下午還要去醫院一趟,得吃了飯趕緊走。”
顧相濡冷哼,板著臉下了逐客令。“奶茶喝了,漢堡吃了,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蘇北辰拉出外婆做擋箭牌,得意洋洋的笑著。“外婆邀請我留下吃午飯,你要違背外婆的意思嗎?”
“滾蛋!”
蘇北辰欠扁的搖頭晃腦。“我就不滾,我偏要留下來吃飯,有外婆在,你能拿我怎么著,哈哈哈哈…”
“北辰。”尹以沫用手指戳了戳蘇北辰的胳膊。“快別笑了,你看相濡的臉色。”
她善意的提醒蘇北辰見好就收,顧相濡要是真生氣了,別說外婆了,誰都保不住他。
蘇北辰也清楚顧相濡的脾氣,收起了得瑟,低調做人。
顧相濡發起火來…嘖嘖,完全是變態級別的喪心病狂!
咖啡廳。
尹鳳如強忍住眼眶里的淚水,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手指關節因為用力攥緊,骨白看得一清二楚,手心被修剪得整齊的指甲鑲嵌得生疼,隱忍了二十多年的怒火,委屈,怨恨幾乎像驚濤駭浪般在胸腔里翻涌,她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負心漢的男人。
林業平坐在尹鳳如對面,相比尹鳳如的情緒激動,他很鎮定。
他知道尹鳳如對他的恨意,但如果他有第二個選擇的話,他也不愿意再出現在尹鳳如面前揭開她的傷疤,他實在是走投無路,才硬著頭皮厚顏無恥的找到了尹鳳如。
他作為一個父親,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被病魔折磨而死,尹以沫是雅雯唯一生存的希望,他就算給尹鳳如跪下磕頭贖罪,也要讓尹以沫去醫院做配型。
尹鳳如昨天晚上接到林業平的電話,她一夜都沒有合眼,想好了很多質問林業平的話,想好了該怎么把這二十多年來對他的怨恨,以及她二十多年來受的嘲諷冷眼,委屈心酸,以咄咄逼人之勢全數說給他聽,但當林業平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卻如鯁在喉像是失了聲般,一個字都說不出。
林業平精明的眼里此時只有愧疚,他不敢直視尹鳳如含淚仇恨的雙眼,面對一個他曾經深愛,又狠狠傷害過的女人,他的心里如刀刮般難受。
他盯著尹鳳如面前的咖啡杯,醇香的咖啡從冒著縷縷白煙,到徹底沒有一絲溫熱氣息,他嘴邊那句懇求尹鳳如讓尹以沫去醫院做配型的話,還是難以啟齒。
他又沉默思考了幾分鐘,雅雯每次病發痛苦煎熬的樣子,不斷的在他腦海中閃現,他終于鼓足了勇氣,抬頭看向尹鳳如。
“鳳如,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尹鳳如的眼淚在聽到林業平淡漠的問候,瞬間就滾落了下來,她快速別過臉去,慌亂擦干了臉上的淚痕。
她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心酸,卻被林業平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問候,他問她過得好嗎?
呵,這二十多年來,她沒有一天好過過!
她胸腔積壓里怨恨,如打開了閥門,傾刻間噴發而出。
尹鳳如通紅的眼睛對視上林業平愧疚的雙眼。
她突然冷笑,被生活磨礪布滿繭子的手,狠狠的捶著自己的胸口。“呵,林業平,你知道我被人罵過多少句蕩.婦,小三,勾引有夫之婦的狐貍精嗎?你知道我們的女兒,被人罵過多少句野種,私生子,有娘生沒爹養的雜種嗎?呵呵,你問我過的好不好?你認為二十幾年前,那個明明是小三的女人帶著人來我家門口鬧騰,把小三的屎盆子扣在我頭上,整條街坊鄰居都人盡皆知我是破壞別人家庭的蕩.婦,你認為我會過得好嗎?!”
尹鳳如從最開始咆哮的質問,到最后聲音顫抖的說不下去,通紅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她胸口氣的劇烈起伏著,蓄滿眼淚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面如死灰的林業平。
林業平心如刀剜,尹鳳如一字一句的質問,都猶如一把錘子和一根釘,字字釘在他的心上。
“鳳如,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經歷過這些,對不起。”林業平痛苦的把頭低垂到桌面上,不停的用頭撞擊著桌面,懇求尹鳳如的原諒。
他真的不知道雅雯的母親帶人去找過尹鳳如,他更不知道尹鳳如竟然生下了他的孩子,終身未嫁。
他有罪,罪該萬死,罪該下十八層煉獄,他和雅雯母親犯下的錯,不應該報應在雅雯身上。
尹鳳如視線模糊的看著重復著對不起,看起來也十分痛苦的林業平,她唇邊的冷笑,變為濃濃的凄涼苦澀。
她今天來赴這個約,不全是為了向林業平咆哮她這些年的辛酸,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她想問出她二十多年來都沒有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她想當面問問林業平,為什么要在他們婚禮之前拋棄了她,轉而就迎娶了她人?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女人帶著一群保鏢,以原配的氣場,趾高氣昂的把她和林業平的結婚證砸在了她臉上。
有結婚證為實,她小三的屎盆子被扣得嚴嚴實實,沒有一個街坊鄰居愿意相信她,她甚至有時也懷疑,懷疑自己就是個小三,可能自己就是個破壞人家庭的蕩.婦。
尹鳳如情緒漸漸冷靜了下來,她看著林業平痛苦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笑,就像電視上的小丑演員。“林業平,我不向你討這二十多年的債,這是我自找的,是我眼瞎遇人不淑所以我認了,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當年為什么拋棄我,為什么娶了那個女人,你究竟是先認識的她,還是先認識的我?”
“小三”這兩個字,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污點,她只想知道,究竟她是不是小三。
“鳳如對不起,你當年選擇和我同甘共苦,可是我…”林業平像是想到了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悔恨哽咽的難以繼續往下說。
“可是我,我被金錢利益蒙蔽了心,娶了雅雯的母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求你…求你…”
林業平欲脫口而出的話,再一次哽咽,他聽了尹鳳如的話,更加無法說出他厚顏無恥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