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顧相濡趕到醫院后,蘇北辰制止了顧相濡去病房見雅雯,他知道雅雯不想讓顧相濡知道病情,更不想讓顧相濡見她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見可以,但他必須要先去通知雅雯一聲,給雅雯個心理準備,顧相濡直接沖進去他怕雅雯接受不了,會再次陷入危險。
“老顧,你在這耐心的等一會,等我出來你再進去。”
顧相濡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雅雯,便點頭同意蘇北辰先進去告知一聲。
病床上枯骨般的女人幾乎奄奄一息,面色如死灰般駭人,雙眼因為瘦弱極度凹陷,如果不是眼眸微微顫抖,會讓人誤以為她已經是一具尸體。
“雅雯,你還好嗎?”蘇北辰站到床邊,輕聲詢問。
雅雯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眼珠轉動看向床邊的男人,嘴角扯出一絲蒼白的微笑。“北辰,你又救了我。”
雅雯的聲音嘶啞難聽,讓人聽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要喝水嗎?”蘇北辰看她干裂而流血的嘴唇,給她倒了杯溫水。
雅雯搖頭,毫無求生欲的痛苦閉上眼睛。“你救了我,我一點都不感謝你,北辰,算我求你了,下一次不要再搶救我了。”
她睜開眼看到護士時,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讓她比死還難受。
她已經不害怕死亡了,甚至是向往,因為活著更痛苦。
蘇北辰不忍心看雅雯的眼淚,眼神看向窗外,他是醫生他最清楚治療的過程有多痛苦,有很多病人不是被病魔帶走,而是敗給了一次次化療的疼痛。
雅雯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真找不到合適的骨髓,他其實是建議雅雯安樂死。
“雅雯,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林雅雯沒聽到般依舊閉著雙眼默默流淚,除了和那個人有關的事情,其余的任何事情她都不關心,她想把眼睛耳朵關起來,不接受這個世界的任何訊息。
包括她的父親林業平。
蘇北辰眼神回到林雅雯臉上,心一橫。“相濡他在門外。”
林雅雯的雙眼猛的睜開,慌亂驚恐的看向蘇北辰。“你說誰在門外?”
“顧相濡。”
“不,北辰,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對不對,相濡他不可能會知道,你別嚇我,你是逗我的對不對?”林雅雯惶恐不安的坐起身,質問的眼睛里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他全都知道了,等我出去他就會進來。”蘇北辰就知道林雅雯是這種反應,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逃避不是辦法。
李雅雯手足無措的整理著病號服,顫抖著手慌亂擦著臉上的淚痕,當她下意識想要整理凌亂的頭發,卻摸到光滑的頭皮時,崩潰的捂臉嚎啕大哭。
她沒有了溫柔的頭發!
她沒有了美麗的容貌!
她…該怎么去見她最愛的人!
“北辰,讓他走,我求求你了讓他走,我不要見他,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讓他走…”林雅雯跪坐在床上,拉著蘇北辰的胳膊泣不成聲的乞求。
蘇北辰眉心緊皺,從口袋里拿出手帕遞給林雅雯。“別哭了,留點力氣給顧相濡,他無論如何都是要見你的。”
“北辰,我求求你了,我這個樣子會嚇到他的,我要在他心里永遠都是沒生病之前的樣子,我現在這樣我自己都害怕,我求求你了…”
“林雅雯!”蘇北辰抓住林雅雯的肩膀大吼讓她冷靜下來。“你這個樣子相濡他已經見過了!”
“你說什么?”林雅雯不可置信般睜大了眼睛,本就凹陷的雙眼因為用力睜大,更加慎人,讓人脊背發涼。
“你在重癥監護室昏迷不醒的時候,顧相濡他就見過了你!”
林雅雯眼眶里的淚水來不及觸碰臉頰就滾落到被子上,干裂的雙唇顫抖著,呼吸聲也越來越粗重。“這不是真的,這是做夢,這不是真的!”
林雅雯鉆進被子里,將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只剩骨架的身子在被子里如枯葉般顫抖著。
蘇北辰嘆了口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不再說話,他給雅雯接受的時間。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林雅雯的身體顫抖得不再那么厲害,蘇北辰才再次開口。
“雅雯,有些事情不是躲避就能解決的,我話說完了,我走了。”
“等等北辰。”林雅雯從被子里鉆出來,情緒冷靜了很多。“你走了他就要進來了嗎?”
蘇北辰點頭。“對。”
“那你能幫我把柜子里的假發拿來嗎?”那頂假發是她唯一的自尊。
蘇北辰點頭,走到柜子邊拿了假發,順便拿了鏡子,一并遞給林雅雯。
林雅雯戴上后,對著鏡子整理了兩下,努力想露出甜美的笑容,卻怎么笑都很難看,怎么笑臉上都是松弛的皺皮。
越笑眼淚越多,邊擦眼淚邊調整著僵硬恐怖的笑容。
蘇北辰看得胸口一陣抽疼,命運弄人,如果雅雯當年沒有生病,那現在被顧相濡捧在手心里的寶貝,理應是她。
林雅雯微笑抬頭,不自然的看著蘇北辰。“北辰,你看我這樣行嗎,有沒有比剛才好看一點點?”
蘇北辰點頭。“很好看,加油雅雯。”
“謝謝你北辰。”
蘇北辰轉身離開,他關上病房門的前一秒,床上的女人還在慌亂的整理著衣服和假發。
顧相濡見蘇北辰出來,想推門而入時又被蘇北辰攔下。
“老顧,雅雯她現在很虛弱,你千萬不要說刺激她的話,當年的事不管誰對誰錯都已經翻篇了,你就別再揪著不放,質問她過去的事情。”
顧相濡冷聲說“這是我和林雅雯的事,我自有分寸。”
“唉!”蘇北辰對著顧相濡的背影嘆氣。
看來他需要提前準備搶救工作,寒氣逼人的老顧,面對林雅雯態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雅雯低垂著頭坐在床上,手指忐忑不安的交錯著,心更是怦怦狂跳著像要跳出胸腔。
突然她聽到了推門聲,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皮鞋落在地板磚上的聲音,干脆響亮,一步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尖上,她聞到了獨屬于顧相濡身上的味道,她幾乎都忘卻的味道,他離她越來越近,她的頭越來越低。
終于,腳步聲停頓,顧相濡在她病床前站定。
“林雅雯。”顧相濡聲音清冷,他沒想到林雅雯會瘦成這個樣子。
病號服套在她身上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樣,她露在外面的雙手,是真真正正的骨節分明,只剩一層褐黃的枯皮,上面還滿是淤青的針眼。
“林雅雯,明明是你不要我的,你怎么就活成了這個樣子!”顧相濡眼眶通紅,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雙手緊握成拳。
氣憤,愧疚,心疼…瞬間都涌上心頭,這五年來,他從來都沒往生病這方面想過,在這一瞬間,他寧愿這五年林雅雯在國外和別的男人逍遙快活,也不想她被病痛折磨得茍延殘喘。
病房里很安靜,安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清晰聽見,安靜的只剩下林雅雯微弱的抽泣聲,和顧相濡粗重的呼吸聲。
她沒有勇氣抬頭看顧相濡一眼,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拿一把刀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
“相濡,對不起。”
顧相濡又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棒,林雅雯的聲音完完全全變了樣子,聲音里的痛苦和滄桑仿佛一把利刀快速在他心上劃了個口子。
他不愛林雅雯,但他的同情心和愧疚讓他難受,心疼至極。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們誰都不欠誰。”顧相濡拉開椅子坐下,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他的拳頭從進病房就沒有松開過。
林雅雯依舊低頭哭泣,病號服的袖子都被眼淚染濕透了,心酸的淚水還是止不住。
直到模糊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紙巾,顧相濡的手還是那么好看,修長勻稱指甲飽滿,掌心一定還如五年前般溫暖,而她卻再也沒有身份握住他的手,感受從他掌心傳來的溫熱。
眼淚啪嗒滴落在顧相濡的手指上,顧相濡如觸電般收回了手,紙巾遺落在被子上。
李雅雯始終沒有拿起紙巾,低頭用被子擦了擦眼淚,她的手太丑了太嚇人了,只能藏在被子里。
“她好嗎?”林雅雯問,她連余光都不敢瞄向顧相濡。
顧相濡說“她很好,我很愛她。”
“那就好,你們倆很般配,祝你們幸福。”林雅雯盡量讓自己這句話說的自然豁達。
顧相濡嗯了一聲,覺得氣氛沉重到快要喘不過氣,他想要離開這個房間。“我會幫你找到合適匹配的骨髓,算是補償五年前我對你們林氏的打壓。”
五年前他因為痛恨林雅雯的背叛,等顧氏集團回到正軌之后,便對林氏展開了瘋狂的報復,林氏從此一撅不振再也沒有站起來,從擁有上千名員工的大企業,落敗成現在只有幾十個員工的小公司。
這也是他對林雅雯最愧疚的地方。
所以就算是拿顧氏集團換骨髓,也是他欠他們林氏的。
林雅雯搖頭。“不用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我留戀的東西了,你別費心找了,找到了我也不會同意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