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歌租住的是橫山市一個老舊的小區中。
這個時候的小區沒有物業,也不見城管,樓下一層的倉庫、雜貨庫大都被改成了各式各樣的小店。
有裁剪衣服的鋪子、早餐店、小飯館、雜貨鋪、糧油鋪、甚至還有服裝店,倒像是個小市場,熱鬧非凡。
這樣的場景,許長歌成名之后便很少接觸到了,但此時生活在這里,許長歌卻感到由衷的親切。
穿過小區的小道,和幾個熟識的店老板打了個招呼,許長歌便往家中趕去。
樓下的拉閘門的鎖有些繡了,鑰匙并不好開,許長歌卻知道個法子,只要先合攏閉緊就能夠輕松擰開。
走進拉閘門,即便亮起了白熾燈,樓道依舊微微有些陰暗,光線并不是太好。
許長歌熟門熟路,倒一點兒也不在乎,三步并作兩步朝租住的四樓而去。
剛到樓梯口,許長歌卻突然停住了腳步,自己租住的房間內竟有一些聲響。
許長歌心中打了一個顫,突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情緒。
片刻后,他終于鼓起了勇氣,朝門口邁去。
一進門,他便看到了門口靠墻的簡易桌上的幾道菜。
大紅的辣椒,紅油炸過的雞皮露出肥美的油光,緊湊的雞肉被切成小塊,一份西紅柿蛋湯里灑落著蔥花,還有一個炒得油亮的土豆。
這是他最喜歡吃的菜,許長歌低著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許長歌小時候家里也不富裕,但父母勤勞肯干,溫飽還是沒有太大問題。
但命途多舛,在他十歲的時候,父母便車禍去世,家里只有年長他五歲的姐姐相依為命。
為了養活家里,在讀初中,成績優異的姐姐許茹毅然輟學打工。
做粗工、洗盤子、送貨物、做衣服…甚至一些體力活她都要去干,只要給錢。
而每當發了工錢,許茹便為許長歌做這些菜,然后姐弟倆一同吃著,這是屬于兩姐弟的幸福。
在許長歌大了些也負擔起家中的責任后,姐姐許茹才稍稍輕松了些。
但是多年身體的透支還是留下病根,當許長歌混跡娛樂圈聲名鵲起的時候,許茹卻被查出了不可逆轉的心力衰竭。
生離死別,最是感人,也最是傷人。
這是心底永遠無法觸碰的痛,一碰,痛徹心骨,撕心裂肺。
在姐姐去世的頭幾年,許長歌每每在夢中醒來時,會發現淚水打濕枕頭,心揪著的痛。
許茹在檢查出心力衰竭時,她絕不相信自己會死去,她覺得自己能痊愈,她還沒有看到弟弟娶妻生子,她還沒有教會弟媳怎樣持家。
那時候的許長歌是在事業最關鍵的時期,許茹絲毫沒有透露這個消息,在和他的電話中,總是閑聊著一些瑣事,問問他的吃穿冷暖,許長歌甚至完全無法察覺到半點不妥的地方。
當他再見到姐姐時,許茹已經躺在了病床上,瘦骨嶙峋,她的眼睛只能勉強瞇起來,分辨出那是她的弟弟。
再次見到弟弟,不到三天時間,她就離開了人世,即使在徹底昏迷,失去意識的前一段時期,她甚至還在安慰許長歌,她沒事,會好起來。
然而眼睛一閉,卻是天人永隔。
而此刻,自己就要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么?
許長歌心中一顫,他有點害怕,害怕這一切只是個夢,這個房間,這桌飯菜,這里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愣著干什么,快進來啊!”那個在夢中時常出現的聲音響起,許長歌抬起了頭,淚眼朦朧。
那個身影映入他的眼簾,逐漸清晰…
年僅二十五歲的許茹,本該是最璀璨最靚麗的年紀,但因為長時間的辛勞,臉上竟帶了點風霜。
她把手中的菜放下,有些粗糙的手撥開了頭發,關切地問道:“怎么了這是?”
再次看到許茹,許長歌比見到任何人都要激動。
這是真正刻骨銘心的傷痛被抹去后的幸福,這是難以置信的一幕,他無數次幻想過要是姐姐還活著,要是沒有生病…
當許茹活生生地出現時,許長歌怎能自持?
即便他已經有中年人的心態,但在姐姐面前,他永遠是個孩子,永遠是她的弟弟。
“姐…”許長歌聲音嘶啞地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許茹。
“怎么了這是?”許茹的神色有些擔憂,她任由弟弟抱住自己,拍著他的背說道:“受什么打擊了,沒事,這么大人了還哭鼻子呢。”
許長歌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抱住她,他從未有過比這一刻更惶恐不安的經歷。
他以為這只是記憶,在他確認后不是記憶,而是再來一次的人生時,他感覺到了幸福,當再次和姐姐見面時,這種幸福來的無與倫比,達到了巔峰。
如果在這時突然發現,這不過是他腦海里的一些幻想,只是一個夢,許長歌完全無法承受那種從巔峰的夢幻幸福摔落到冰冷的事實的痛苦。
許長歌磨蹭著許茹的發絲,感受著那種讓自己安心平緩的氣息,一種驚喜慢慢地從心底彌漫出來,驅散著那種恐懼。
他不是在做夢,夢境怎能如此清晰,他能夠感受到姐姐的心跳,姐姐的溫柔,姐姐那份有些不知所措的焦急。
“我沒事…姐,我就是見到你太高興了。”許長歌擦了擦眼淚說道。
“你這家伙…嚇姐姐一跳,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許茹拍了下他的腦袋笑罵道:“好像又長高了,不錯,快來吃飯,飯菜要涼了。”
許長歌摸著腦袋傻笑著,惹得許茹又笑罵了一句。
兩姐弟坐下吃飯,許長歌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這世上最美味的飯菜。
“慢慢吃,沒人和你搶。”許茹不由有些心疼——這是多久沒吃飽飯了?
“姐,你今后就和我一起住吧…別上班了!”許長歌放下筷子,鄭重地說道。
他此時最擔心的,便是許茹的身體,離上一世姐姐出事還有幾年,只要盡早檢查治療,一切還來得及。
但說服自己這個有點執拗的姐姐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你這旮沓地方啊,呆下你一個都夠嗆,”許茹笑道:“況且我不去上班,我們姐弟喝西北風啊?”
“我養你啊!”許長歌眼神明亮清澈,但任誰都能夠看出那眸中的認真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