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靈氣復蘇一百年后的世界)
天色漸暗時,一陣冷風把姜慕白吹到了隆慶茶樓。
隔著老遠,他已看到茶館門口的木牌上寫著“董和元先生”幾個大字。
隆慶的茶水寡淡無味,不過董先生講故事的本事實屬一流,能讓人把清茶淡水喝出烈酒滋味。
在這個娛樂匱乏的世界,飲茶聽書是姜慕白為數不多的消遣之一,他快步走進茶樓,找了個散座,朝肩上搭著白毛巾的茶博士點頭招呼,要了壺花草茶,接著抿了抿嘴唇,又點了份芙蓉糕。
董先生在定武這座小城里算是大腕兒,每天只講一場,而且至少得等幾十號人過來捧場才會開講,此時茶樓里顧客不多,坐這兒干等頗有些無聊,姜慕白喝了口茶,捏著半塊糕點開始白日做夢。
他幻想著自己回歸故土,重拾鍵盤、鼠標與信念,進入召喚師峽谷奮戰,若是連勝,那便越戰越勇,若是連敗,那便抱起辣條薯片全家桶,痛飲肥宅快樂水,愉悅追番。
這本該是觸手可及的快樂,如今卻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到這令人痛心的落差,姜慕白幽幽嘆了口氣。
半年前,他在凌云大廈頂層觀光平臺慘遭雷劈。
再度睜開雙眼時,看到的已不再是原來那個世界。
一百多個日夜里,他帶著對親人、朋友以及互聯網的深切思念不斷尋找歸途,卻沒能找到回家的路。
萬幸,這個世界與地球有許多相似之處,就連文字語言都是大同小異。
這半年來,姜慕白跑遍了定武城七間書局,翻看了上百本書冊,綜合書中內容來看,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發展歷程與地球極其相似,從游獵采集部落到農耕文明再到工業革命,二者就像兩條平行線,直到前者在一個世紀前突然來了個急轉彎。
一百年前,雙月耀世,靈氣復蘇,邪魔入侵,這個世界從此走向截然不同的軌跡。
想到這兒,努力保持樂觀的姜慕白舒展了眉頭。
在這里,他也許能實現曾經有過的幻想。
少年時期,他癡迷網絡小說,諸多品類中尤其熱愛仙俠武俠,“中毒”最深時他甚至跨越名山大川以求仙緣。
然而折騰幾年,最后只是學了些傳統武術,連“世外高人”的影子都沒見著。
但在這個靈氣復蘇已有百年的世界,真有修行的法門!
當世享有盛名的宗師,個個都有搬山倒海的神通!
雖然沒有系統、寶物、隨身老爺爺等金手指,但姜慕白內心深處免不了有一絲希冀,期待著將來有所奇遇,盼望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飛天遁地,摘星拿月,像仙俠故事的主人公一般飄逸出塵。
“喂,又在發呆,想什么呢?”
右肩被人推了一下,姜慕白回過神來,看到身旁多了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正伸手探向盛有芙蓉糕的瓷碟。
這人名叫吳狄,是姜慕白穿越后結交的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長了副斯文小生的模樣,性格卻是豪放不羈。
“胡思亂想,沒什么。”姜慕白打了個哈哈,沖茶博士招呼道,“添一碗茶,謝謝。”
茶博士應了一聲,動作麻利地往吳狄身前放了個茶碗,提起長嘴壺往里注水,壺口三起三落,水聲三響三輕,水線三粗三細。
“鳳凰三點頭,好!”吳狄喝了聲彩,拍下兩張紙幣作為賞錢,接著扭頭對姜慕白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兒,嘿,給你帶來個好消息。”
“嗯?”
“從明天開始,咱倆就要共事啦。”吳狄樂呵呵地笑著,“你面試表現很好,令狐主事很欣賞哦!”
“喔!”
姜慕白也跟著笑了,工作有了著落,他心里踏實不少。
吳狄是洗劍閣定武分部的營業員,而洗劍閣是橫跨東土、中原與南疆的一流大勢力,在姜慕白的認知里相當于跨國集團、世界五百強企業。
進了洗劍閣,不僅有穩定的收入來源,還能收獲修行之法,若是表現出眾受到主事賞識,或許有機會去天京進修。
處于嚴格的戶籍管理制度之下,這可能是姜慕白離開定武這座偏遠小城的唯一機會。
“謝啦!”姜慕白誠懇地道謝,如果沒有吳狄幫助,他不可能得到參加面試的機會。
“跟我還客氣什么。”吳狄擺擺手,忽然想起件事,好奇地問道,“對了,那套劍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令狐主事看過之后贊不絕口啊,說是非常適合初學者練習的劍術套路。”
洗劍閣的主營業務是各類寶劍,所以在面試時,姜慕白特意耍了套形意龍形劍作為才藝展示。
這事兒解釋起來有些復雜,隨口扯謊也有風險,姜慕白干脆搖頭道:“記不住了,你知道的,我記不起以前的事。”
說完,他用指尖敲了敲額頭,裝作苦惱。
假裝失憶是個回避問題的好方法,吳狄不再追問,他點點頭換了個話題:“晚上去龍津街喝兩杯,慶祝一番?”
姜慕白搖搖頭,不無歉意地做出解釋:“我得回去照顧魏萊。”
剛穿越到這兒時,姜慕白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幸虧魏叔好心將他收留,并設法為他上了個戶籍,否則他這個黑戶寸步難行——未經允許離開戶籍所在地是重罪,要不是魏叔伸出援手,無法證明自己是定武城居民的姜慕白早就被關進了小黑屋。
魏叔有個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可這姑娘命途多舛,先后患了幾種怪病,以至于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他人照顧。
一個半月前,魏叔因公殉職,彌留之際把女兒托付給姜慕白,姜慕白當天便辭了工作,為魏叔料理后事,專心照顧魏萊。
現在魏叔已入土為安,魏萊的情緒也逐漸穩定,姜慕白才托吳狄幫自己謀了份新工作。
“噢,是,那算了,下次吧。”吳狄拍了下腦門,嘆道,“魏萊,她,你…哎。”
姜慕白曉得他想說什么,當即正色道:“魏叔有恩于我,不能不報。再說,我答應過他。”
“信守承諾是沒錯,可,你總不能耽誤自己一輩子吧。”吳狄急得直撓頭,撓了幾下突然壞笑起來,“要我說,人家魏萊長得俊俏,也不是配不上你,你啊,干脆娶了她唄。”
“…”
“怎么?”
“魏萊身上長了魔痕,大夫說她只有半年時間。”
姜慕白抬起茶碗,遮擋陰郁表情。“魔痕”與癌癥無異,是不治絕癥,想來魏叔也是知道女兒命不久矣,才會對姜慕白提出照顧好魏萊的請求。
“這…”吳狄癟了下嘴,實在想不出自己該說什么。
這時,茶樓另一邊,須發半白的董先生搖著折扇入座,朗聲開講。
“正所謂奇人必有異相,自古以來,重瞳者非王即圣,今日,我們便講一講二十年前兇名赫赫的重瞳劍圣,疑似已經渡劫飛升的天淵劍宗,嬴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