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志峰臉色又黑了下來,聽得出來,這人就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無權無勢,再平常不過的世間百姓罷了。
什么根底都沒有,不過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凡人,而他梅志峰,真人親孫,上清山傾力培養的道門年輕一輩領軍人物,卻就敗在這么一個什么都不是的人物手下。
其他人自然也難以接受這難堪,稍頓,立馬便又有一人開口道:“杜師妹,恐怕不見得如此簡單吧。我等雖未見到這白長青,無法斷定其根底,但就單只說其手下有著那鐵面漢子與那黃衣姑娘二人,便可以猜測,其絕非泛泛之輩。那黃衣姑娘,她才多大年紀,就已經如此修為,便是我等道門之中傾力培養,也就不過如此吧。這等人物會輕易任一凡夫俗子差遣?杜師妹,你說可能嗎?師妹怕是沒有調查仔細吧,否則想必也定不至于讓我等對此行一點準備都沒有,才會吃了如此大虧,以至于鬧到如今的局面。”
這句話雖是依然在質疑杜先生,甚至最后那句話已經擺明了讓杜先生承擔責任的意思。
但不得不說,其中的道理倒是不假。
若沒有丹丸輔助,又無名師指導,寧兒的確不可能會有如此修為,就算她天資在驚艷,也不可能。
再說鐵雄,雖無法斷其年歲,但光聽其聲音也知此人并不蒼老,可他卻兩招便敗了道門真人之孫。
如此人物卻在一間凡人醫館的凡人大夫手下傾力效命,還要說這不過是一間普通醫館,根本就沒有異常,這說的過去嗎?
對此,杜先生沉默半晌之后,目光掃了一眼眾人,緩緩開口道:“關于那兩人,我之前的確未曾有過印象。事實上,當年雖然識得白長青醫術之傳奇,但我身體也未有什么不適,本人也雜事甚多,很少在民間走動,故而那次初遇之后,我也并未與他多有交集。直到過了很長時間之后,我青年社中一位長輩病重,我前去探望之時,才再次與他相見,發現這當年心脈受損,注定夭折之人,竟然活了下來,這份醫道本事著實令我震驚。我這才想到要了解一下他如今的情況,也才得以知道其如今在明珠省杏林早已非凡,他名頭更是早已響亮非凡。在醫道上,無論是多么疑難之癥,還從未有過一次失手。甚至到得后來,由于他身體不好,很多時候,便是他一個徒弟出手,都可勝過諸多名醫圣手。故而,林師妹此番危難,若說整個明珠還能為林師妹找到一線希望,那便也唯有這位我曾親眼所見的,連心脈枯竭的必死之癥都能有辦法的圣手了。”
面對質疑,杜先生并不激動,她這一番話,明確無誤的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和道理。
就是諸位青年才俊其實也難以挑出刺來,畢竟若這人醫道當真如此厲害,林師妹又已經是這種情況,去找他試試總比干等著要強。
難道讓杜先生明知此人本事,還隱瞞不說不成?
但能奈何,事情已經出了,到了這個局面,縱使杜先生再無辜,這責任也只能給她背。
不需要梅志峰親自開口,便又有一人開口,依然死守先前的觀點道:“原以為杜師妹也是受了那人蒙蔽,卻沒想到杜師妹居然還了解過此人的情況?若是杜師妹能夠稍微謹慎些,這間醫館中居然好手如云的詭異情況,又怎么可能沒有察覺?若是早有洞察,那今日我等只要能夠稍稍有上些許警惕,又豈會被這小人所暗算啊?”
圖窮匕見。
到了這等時候,這些人的意圖已經不做遮掩了。
即便如此不講道理的話也說了出來,而且還并無一人出來反對,全都一臉沉重樣。
其實這也不奇怪,只因為杜先生的確是背黑鍋最好的人選。
在眾人之中,她與大家伙根本沒什么情分,又加上黃庭府死了人,責任算到其他人頭上,自是會添許多麻煩,而若是他們自己山門中人的責任,那這死人的委屈也只能他們自己受了。
而且這黑鍋拋給杜先生,也是在幫梅志峰,還能討得梅志峰,甚至上清山一些情分,何樂而不為,縱使過分些,那也是必須要做的。
杜先生神情卻依然寡淡,并未因他們的心思而變色。
正打算開口繼續說話,那最先開口的女子卻是目光一瞥梅志峰,搶先開口了道:“唉,是啊,我等只要能有絲毫防備,又豈會讓秦師兄命喪,更連累了林師妹如今也落到了那幫陰險狂妄的小人手上,還不知道會遭受怎樣的待遇,我真是心憂,林師妹可是女人,而且還天香國色,這要萬一被那幫小人…”
“啪!”梅志峰當即便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目光剎那陰沉到了極點:“胡說什么?”
女子當場面色一慌,連忙住嘴,但又隨即緊接著道:“梅師兄息怒,是師妹胡言了,林師妹何等身份,想是那幫小人再狂妄,也定無膽壞了林師妹貞潔,而且他們不是像杜師妹做出保證了嗎,杜師妹既然同意留下林師妹那必然是有把握的,林師妹或許不會有事…”
然而說到這兒,梅志峰的神色卻更是鐵青了。
那女子也連忙再次閉嘴,似又說錯了話一般,帶著尷尬低下了頭。
而此時一眾道門子弟卻是徹底靜了下來,借是低下頭去,連呼吸都放低了。
但大家低著頭的眼里,卻無不閃爍著詭異光芒。
這女子說那些人無膽,這些人連道門的人都說殺就殺了,甚至還敢藐視真人,還有他們不敢做的事嗎?
侮辱林素音這區區小事,他們豈會不敢?
不過聽她將留下林素音的事也推給了杜先生,眾人當然更是認同。
梅志峰緊緊握住了拳頭,眼中如火焰再瘋狂升騰,這位師妹的話,讓他心中一瞬間便仿佛被重重一擊,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這讓他如何承受,要知道這么多年來,他都強忍著悸動,沒動林素音,而如今這傾城絕代的女人很有可能正在別人床上…
“我必讓他們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梅志峰眼睛都紅了,拳頭握的嘎吱作響。
而坐在上首的杜先生也因為這女子的一番話,眼眸終于沉了一些。
這女子的話,不但是在壞林素音名聲,更是在對她狠狠一擊。
很明顯了,現在事情就已經很嚴重,大家都想讓她背責任,這已經很難承受。
而如今,這女子又拿林素音來說事,林素音的身份之復雜,那便不是好玩的,國朝、上清山、南方林家,林素音一旦出事,承擔責任的杜先生絕對扛不住。
這女子一個猜測,便不管事實真假,會不會有這般事發生,女子名節也容不得猜測!
這責任已經無人敢承擔,甚至他們身后的師門都會和這些人一起,將黑鍋甩給她。
“許師姐的確是在胡言亂語,太過不知分寸了,當務必慎言才是!”自從回來之后,幾經眾人攻擊都神情寡淡的杜先生眼中終于浮現了一絲凌厲,抬起頭來,直接對著那開口女子沉聲道。
眾人一愣,全部抬起頭看向杜先生。
那女子更是驚愕,這是在點名道姓的指責自己?
反應過來之后,那女子當即帶著冷意道:“杜師妹,我也是擔憂林師妹而已,倒是杜師妹,此刻應該好好想想該如何挽救你這一時失察導致的局面才是,師門長輩就要來了,最好還是抓緊時間去查探一番那幫險惡之人的底細,也好等長輩們過來能夠有個參考,只是這一次師妹最好謹慎些,當吸取教訓,千萬莫要再出了這重大紕漏。”
“師妹自是不敢怠慢,在回來之前就已經派人去查了,那鐵面男子和黃衣女子的身份,也已經有了些分數,不過恐怕卻還當真與師姐先前所料有些不同,他們也未必就是師妹所說的那般人,師姐不知因果,就胡亂猜測,更宣之于口,壞林師妹名節,不知若是林師妹回來之后,會如何看待師妹這隨意開的玩笑。”杜先生沉聲道。
“嗯?”梅志峰豁然轉頭看向杜先生。
其他人也均是臉色微變,那女子被杜先生絲毫不留情面的點破心思,當即臉色難堪,卻還是針對道:“杜師妹休要污我,我說過了,只是擔憂林師妹,一時急切而已,哪里有拿林師妹的名節開玩笑?倒是杜師妹,聽你的意思是說,那間醫館中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好人,所以你才敢留下林師妹在那兒,我等才是居心叵測的壞人?”
“杜師妹,你這話何意?”梅志峰開口了,望向杜先生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凌厲。
“他們不是居心叵測之輩,杜師妹的意思難道是說,今日之事乃是我等的錯,是我等自找的?”那女子也是緊接著便開口。
“杜師妹,在醫館中我等已經看到,那醫館的確待你很是禮遇,但別忘了,他們也當著你的面殺了秦師兄,你現在這么說,可對得起秦師兄?可對得起黃庭府?林師妹若是當真出了差錯,你還能心安理得?”
一眾人炯炯目光中,已是敵意,徹底撕破臉皮,翻臉了。
杜先生心中也算是徹底堅定了自己退出道門的信念,眸光沉下,開口道:“今日之事后,我的確意外其手下居然有如此力量,但據多年了解,其當不至于乃是居心叵測之輩,更不會如許師姐所說那般齷蹉骯臟。我雖然不敢稱對其了如指掌,但既然建議林師妹去尋這白大夫一試,便至少對這白大夫的品性、醫術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確,其他事不提,單說留下林師妹的事,那白大夫是有向我保證,諸位鑒于此,才同意留下林師妹。我的確應該對此擔責,但還請許師姐千萬不能拿林師妹的名節來心急猜測,你這不止是在懷疑那間醫館,更是在懷疑林師妹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