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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思凡續

  程小樓細膩的表演和唱腔更是為這出戲增色不少,程派游絲唱法的幽咽婉轉將色空小尼姑的期待、幽怨、春色表現的淋漓盡致。

  就連楊威都忍不住一邊看戲一邊吐槽程小樓扮演的戲中小尼姑一角,由此可見他的表演確實直抓人心。

  “想我在此出家,原非本意。”

  簡簡單單的一句念白之后,程小樓又接著唱道:

  “只因俺父好看經,俺娘親愛念佛。暮禮朝參,每日里在佛殿上燒香供佛。生下我來疾病多,因此上把奴家舍入在空門為尼寄活。與人家追薦亡靈,不住口的念著彌陀。只聽得鐘聲法號,不住手的擊磬搖鈴,擊磬搖鈴,擂鼓吹螺,平白地與那地府陰司做功課。多心經都念過,孔雀經參不破。惟有蓮經七卷是最難學,咱師父在眠里夢里都教過。念幾聲南無佛,哆呾哆,薩嘛訶的般若波羅。念幾聲彌陀,!恨一聲媒婆。念幾聲娑婆訶,噯!叫,叫一聲沒奈何!念幾聲哆呾哆,咳!怎知我感嘆還多。”

  如果說上一段山坡羊“小尼姑年方二段是在抒情,那么這一段采茶歌就是直白的敘事。

  敘說她上山出家的原因,以及平日里的空門日子只能燒香拜佛。

  所謂山坡羊,是京劇的曲牌名之一。北曲中呂宮、南曲商調,都有同名曲牌。南曲較常用,定格據《九宮大成譜》所載,南曲大抵是七、七、七、八、三、五、七、八、二、五、二、五(十二句)。北曲較簡單。常用作小令,或用在套曲中。

  而采茶歌則是程小樓前世中國湖北省、江西省贛南山區盛行的漢族民曲。其演唱形式比較簡單,先是一人干唱,無伴奏,后來發展成為以竹擊節,一唱眾和的“十二月采茶歌”的聯唱形式。

  這出《思凡》中的采茶歌調式,則是相對古老的以操琴和鑼鼓點伴奏,一人獨唱。

  如果楊威對采茶歌和山羊破的曲牌名幾調式有所了解,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能夠知道這出《思凡》將會一角到底。

  “越思越想,反添愁悶,不免到回廊下散步一回,多少是好。”

  這是快忍不住了啊,個小浪蹄子!

  楊威聽到程小樓愁苦煩悶的念白,撮了撮牙花子點了根雪茄,不知不覺間已經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他很想知道思凡思到這種程度,戲中的色空小尼姑到底會怎么做。

  “難道要偷偷跑下山去偷漢子,嘿嘿。”

  就連楊威自己都沒注意,他已經隨著程小樓的表演全部心思都沉浸在了戲中。

  用念白抒發了一下愁悶的情緒后,程小樓有用采茶歌拖著聲調嘟嘴輕嘆了兩聲道:“繞回廊散悶則個,繞回廊散悶則個!”

  或許是無聊至極,也或許是庵里里的小尼姑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什么都想吐槽兩句,哪怕是看到寺中的泥塑羅漢,她也忍不住說道:“看兩旁羅漢,塑得來好威嚴也。”

  “又只見那兩旁羅漢,塑得來有些傻角。一個兒抱膝舒懷,口兒里念著我。一個兒手托香腮,心兒里想著我。一個兒眼倦開,朦朧的覷著我。惟有布袋羅漢笑呵呵,他笑我時光挫,光陰過,有誰人,有誰人肯娶我這年老婆婆。降龍的惱著我,咦!伏虎的恨著我。那長眉大仙愁著我愁我老來時有什么結果。”

  威嚴的羅漢菩薩他們在這寺中無聊么,孤獨么,思凡么?

  說不定他們這會兒也正在想著我,念著我,偷窺我吧。

  不對,那個布袋羅漢正在笑話我,降龍伏虎也在惱恨我,或許長眉大仙在為我發愁也不定呀。

  程小樓這一段哭皇天將十六歲小尼姑的內心獨白表現的可謂是淋漓盡致,他那一顰一笑,或嘟嘴愁悶,或滿心歡喜的眉宇間,讓楊威似乎都看到了那幾尊造型各異的羅漢和菩薩了。

  “這出戲也真他娘的是沒誰了,真不知道程小樓那小子是怎么想出來的這種戲,小尼姑思凡思的連羅漢菩薩都能想象成小情郎!”

  楊威用力吸了一口雪茄,恨恨的低聲罵道。

  饒是站在程小樓的對立面,他也是不得不佩服,不得不承認程小樓的唱工和創作才華。

  然而想象終歸只是想象,戲中的小尼姑色空清醒過來后又繼續唱道:

  “佛前燈做不得洞房花燭。香積廚做不得玳筵東閣。鐘鼓樓做不得望夫臺,草蒲團做不得芙蓉,芙蓉軟褥。我本是女嬌娥,噯!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黃絳,身穿直綴?見人家夫妻們灑樂,一對對著錦穿羅。阿呀天嚇!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黃絳,身穿直綴?!

  唱到這里的程小樓已經眼眶泛紅,垂涎欲滴。

  似乎到這里,思凡的情緒已經激發到了臨界點,羨慕那些每天都能郎情妾意耳鬢廝磨的小夫妻,羨慕到了極點。

  可沒有任何人知道,在錄制這出戲時,程小樓唱到這里,腦子里想到的卻是那個死不悔改,非要將“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念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的程蝶衣。

  “今日師父師兄都不在庵。不免逃下山去,倘有機緣,亦未可知。有理嚇,有理。”

  聽到程小樓這一句念白,楊威叼著雪茄一排大腿興奮自語道:“我就說嘛,那小尼姑思凡思到這種程度,不偷偷跑下山去找漢子才怪!”

  果然,他話音剛落就聽戲中的小尼姑色空繼續唱道:“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經,棄了木魚,丟了鐃鈸。學不得羅剎女去降魔,學不得南海水月觀音座。夜深沉,獨自臥;起來時,獨自坐。有誰人孤凄似我?似這等削發緣何?恨只恨說謊的僧和俗,哪里有天下園林樹木佛?哪里有枝枝葉葉光明佛?哪里有江湖兩岸流沙佛?哪里有八萬四千彌陀佛?從今去把鐘樓佛殿遠離卻,下山去尋一個年少哥哥,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

  “好了,且喜被我逃下山來了!”

  “但愿生下一個小孩兒,卻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其實這最后一段的唱詞程小樓內心深處是稍稍有些不喜的,要不是時間太緊,或許他真會改一改。

  比如那句一心不愿成佛,只想去山下找一個小哥哥,任他打罵說笑,都甘之如飴。

  在程小樓看來,這一段的唱詞顯得小尼姑色空有些沒了底線,也是從側面對某些所批判思想的縱容。

  而且聽起來非常露骨,就好像問現代社會找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回答說只有兩個要求,第一是個男的,第二是活的就行。

  當然,如果非要給這出戲強加上某些批判精神,或者說小尼姑為了自由為了愛情,為了打破套在身上的枷鎖,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其實也并無不可。

  不過,對于程小樓而言這就是一出戲,一出表達尼姑庵里懵懵懂懂,對外面的生活和凡俗愛情充滿幻想和渴望的戲。

  戲中說的唱的,何嘗不是那些從小在尼姑庵中長大的小尼姑所思所想。

  至于批判這樣批判那樣,小尼姑思個凡,她自己能批判哪樣?!

  古有花和尚魯智深吃肉喝酒殺人如殺雞,現代社會就沒有么。

  頭發一剃秒變師太和和尚,但那顆屬于凡塵的心何處安放?

  這該死的凡塵啊,讓小尼姑不得不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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