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佑安的好兄弟已經是皇上了,皇上給自己媳婦兒委屈,他一個臣子不答應又能怎么著?
婉瑩不說話,是害怕兩人再度陷入糾纏的局面,所以閉口不言。
“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回了京城,我就會幫你調查師大人的死因,你放心,追殺你的人,也是我的仇人,這筆帳,我會幫你清算。”
婉瑩已經沒有師大人,孤家寡人的她想要立足在鬼蜮橫生的后宮,絕對是難上加難。歷朝歷代,前朝后宮都是粘粘連連。后宮要有前朝做后盾,前朝要用后宮做門面。息息相關,千年如此。
“謝謝你。大將軍。”
“大將軍,大將軍,我的名字叫賀佑安。不叫大將軍。”
“賀佑安…謝謝你。”
“不客氣,婉瑩。”
“你不要再費盡心機幫我保媒拉纖了,我這輩子不會結婚了…”
“你不結婚…”婉瑩急急地打斷了賀佑安的話,卻被賀佑安也打算了她的話。
“你別打斷我,我不結婚,不是想娶你,我知道我已經不能娶你,你也不會嫁給我。我只想保護你,我不想讓任何人破壞這種關系,包括皇上。”
沉甸甸的愛,再次壓在婉瑩心上。她的心,真的承受不起。
糾結分辯了一路,一切的一切又恢復到了原點。婉瑩固執,賀佑安執拗,兩人旗鼓相當,誰也說服不了誰。
更深露重,潮濕的雜草打濕了兩人的衣衫。螢螢的火光,忽然縈繞再兩人身邊。
“這個季節還有螢火蟲?”婉瑩伸出手,一只螢火蟲落在了她的手上,螢螢發著光,如同一顆閃亮的小星。
“福建靠南,咱們又在山陽,氣候跟夏末秋初差不多,有螢火蟲也不稀奇。”
婉瑩的煩惱,被一閃一閃的螢光驅散。
“真好,在這里呆了這么久,第一次看到螢火蟲。”
“前一陣子到處都是,只是你沒發現而已…”賀佑安直言不諱地說道。
婉瑩停下腳步,看著螢光越來越微弱,她忽然扭頭問道:“它怎么了?是不是要死了?”
賀佑安看了看婉瑩手中那只奄奄一息的螢火蟲,目光轉向婉瑩說道:“螢火蟲原本只能存活十日。如今這個季節,它們還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羸弱的螢火蟲,在死亡前夕用盡全力釋放光芒。
“這么漂亮的蟲子,壽命只有十日?”婉瑩憐惜地看著手里的螢火蟲說道。
“十日也不錯,它們用盡了一生,發光發熱。照不亮別人可以照亮自己,螢蟲之光微弱,卻可以在黑夜里給自己找一個影子,挺好的。”
賀佑安知道螢火蟲的傳說,不是為了照亮自己,而是為了等待自己的另一半。
他篡改了傳說,以為婉瑩會不懂。其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心知肚明的兩個人,已經沒有資格談論愛情。
婉瑩捧著羸弱的螢火蟲,和賀佑安并肩朝著中軍大營方向走去。已經看到大營里的篝火,賀佑安好想站在原地,就這樣一輩子站在婉瑩身后。
“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嗎?”
賀佑安見婉瑩許久不說話,主動打破沉默。
“也沒有什么打算,先查清楚爹爹的死因,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之后的再也沒有想過。”
“如今的皇后是馮佳慧,你沒打算過自己的處境嗎?”
“她已經是皇后了,我還能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要奪回你的皇后之位,我會幫你的。”
奪回皇后之位,婉瑩從未想過。
她目前只想找到殺害師大人的兇手,搞清楚是誰在行宮放火,至于能不能坐上皇后的寶座,她真的沒想那么多。
“想有什么用,她已經是皇后了。我現在只想替我爹和紅芙報仇!還有…”
“還有什么?”
“我想見我娘。”
林姨娘下落不明的消息,只有蕓娘和紅芙兩個人知道,如今紅芙死了,只有蕓娘一個人知道。
婉瑩自始至終都還不知道自己娘親下落不明,癡癡地以為林姨娘在京城等著她。
賀佑安差一點脫口而出,還是忍住了。他明白蕓娘瞞著婉瑩的苦衷。
賀佑安和婉瑩剛回到福建沒多久,賀佑安就托人到京城打聽林姨娘的下落。然而快馬加鞭送到福建的消息,卻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林姨娘帶著家私細軟漏液潛逃。
他也不敢直接將這個消息告訴婉瑩。
“回京就能見到了。”賀佑安安慰婉瑩說道。
婉瑩忽然停下腳步,望著京城的方向,不知不覺露出了委屈的淚水。所有的孩子,無論年紀多大,在自己受傷無助的時候,最最想念的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怎么又哭了?”賀佑安掏出自己的棉帕子遞給婉瑩。
婉瑩接過帕子,捂在臉上,嚶嚶地哭泣不止。賀佑安想過去擁抱她,走到跟前,背靠著她,站在一步之外。
賀佑安兌現自己那個諾言,我永遠站在你身后,只有一個轉身的距離。
婉瑩轉身,賀佑安堅定如初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太思念皇上,思念師大人,思念林姨娘,雙手支在賀佑安的背上,任自己眼里的悲傷逆流成河…
不遠處的蕓娘在月色中,看到這一幕,心里撕拽著疼痛。明明可以擁抱在一起,兩人卻用了這樣悲傷的方式。
“婉瑩,別哭了…”賀佑安的心都疼成渣渣了。
“嗚嗚…”婉瑩不想哭,可是眼淚總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再過兩個月,你就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你要堅強。”賀佑安想到營妓說婉瑩懷上了雙生子。
果然,婉瑩的嗚咽聲漸次開始放緩,女人本弱,為母則剛。婉瑩想到肚子里那兩個馬上就能見到面的兩個孩子,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期盼帶著不安,興奮有一些驚恐。
“別哭了,三五日間就能回京了,你該高興才對!”賀佑安見婉瑩漸漸止住了哭聲,轉過身來說道。
“謝謝你…的棉帕子,被我弄臟了,要不我回去給你洗一下吧…”婉瑩拿著賀佑安那條棉帕子,聞著上面的味道,估計是很久沒有洗了,所以想幫他洗一洗。
不是賀佑安不愛干凈,這條帕子是婉瑩曾經擦過眼淚的帕子,也不是賀佑安不想洗,是他舍不得洗,因為那上面殘留有婉瑩的味道。
然而婉瑩卻不知道。
一晃將近一年,賀佑安日日將這方手帕放在身邊,片刻不肯離身。風餐露宿,沾染了春秋的氣息…
如今再次被婉瑩的眼淚沾染,他當然更不愿意清洗。
“不必了。”賀佑安想讓婉瑩這些氣息陪伴著自己。
婉瑩將手帕還給賀佑安,眼看中軍大營近在眼前,指著不遠處的篝火說道:“天也快亮了,你回去早些安置吧,被我折騰了一天,累了吧?”
“我不累,送你回去。”
“一想到要離開這里,忽然覺得有些不舍的。”
賀佑安見婉瑩情緒輕躍,朗然問道:“這個荒郊野外,怎么會不舍地呢?”
婉瑩托著自己的小腹說道:“這個地方是我除了師府以外,呆的最久的地方了?”
“不是吧,咱們一共只在這里呆了不到三個月而已。”
“真的哦,我在宮里一共待了兩個月,一個月在東照宮,一個月在榮壽宮。”
“那王府呢?”賀佑安心里想知道:他和皇上到底誰陪伴婉瑩更久?
“剛剛好比這里少一天。”婉瑩脫口而出,顯然這些日子的數字,在她心里早就算得明明白白。
自己和皇上勢均力敵。可惜卻早早輸給了命運。
再過幾日返回京城,賀佑安將會無窮無盡地輸給命運,輸給皇上。
“前面就是勞軍營了。”婉瑩停下腳步說道。
無論多遠的送別,也有說再見的時候。賀佑安應該坦然地笑一笑,然后痛快地說一聲:“晚安!”
賀佑安不想這樣,依舊用情深似海的目光目送婉瑩。
婉瑩走出了一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轉身沖著賀佑安說道:“你這件披風下面裂開了一個缺口,脫下來,幫你補一下。”
賀佑安欣然解下披風,開心地遞到婉瑩手中。
婉瑩接過披風,頭也不回地進了帳篷里。
崔鶯兒和蕓娘也都沒睡,靠在床鋪邊等婉瑩回來。
“怎么這么快?怎么不多說一會兒?”崔鶯兒見婉瑩進來,起身迎過去。
婉瑩將賀佑安的披風遞給崔鶯兒,疲憊地說道:“賀將軍的披風。”
崔鶯兒接過披風,徑直往缺口的地方搜索,顯然她早就知道哪里有破損,沒等婉瑩開口,已經找到。
婉瑩倦倦地偎在床頭,疲憊不堪地說道:“太累了,我實在太困了。你補一下,明天交給賀將軍吧。”
崔鶯兒緊緊地攥著披風,心疼地盯著那個缺口,仿佛那個缺口不是衣服的缺口,而是她心里的缺口。
“早些睡吧,天都快亮了。再不睡,天亮又睡不成了。”崔鶯兒知道婉瑩的苦心,拿著披風服侍婉瑩躺在鋪上。
蕓娘則心事重重地躺在鋪上,婉瑩心思的微變,估計連婉瑩自己都沒有察覺,可是卻逃不過蕓娘的慧眼。
一想到婉瑩和賀佑安已經變質的情誼,蕓娘愁悶不已。如果將來要是有人那這件事情做文章,那可就真成了婉瑩的死劫。
一個女人心里一旦裝了另外一個男人,無論兩人有沒有結果,這都是萬劫不復的深淵。縱然別人不懲罰她,她自己的心也會折磨她直到死。
這樣微小的變化,只是悄悄地在婉瑩心里埋下了種子。婉瑩都不知道種子的存在,當然就更不知道這個種子將來會發出什么樣的芽,又會長出什么樣的葉,開出什么樣的花,結出什么樣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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