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某昨日初見小姐,只是看小姐踉蹌的背影,便能斷定八九分。后來見了小姐玉顏,確實是錯不了的。”
“將軍何以對那個盛夏夜里那個背影念念不忘?”婉瑩說完便覺失言,臉上燒的更厲害。
“確實是念念不忘,那日小姐剛出院門,佑安正好在院前的芭蕉樹下,小姐傾城之貌,佑安畢生不忘。魂不守舍地跟著小姐后面到了湖邊,聽著小姐吟詩,心里對小姐的愛慕之意從那一刻起再也未消減。”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想及當日之事,嘴上吟出了那首上闋《青玉案》。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小姐那日嚴辭婉拒佑安,不知為何佑安對小姐的愛慕不曾減少反之更多。”
身心又一次轟雷掣電,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境遇。少女懷春時也曾想過怎樣遇見自己的知心人,他應該站在最美的朝霞里,穿著一襲白衫,眉如青峰堅毅,眸若黑潭深邃,面龐冷峻如稀世美玉,身材挺拔如傲世白楊,最好還有一陣清風吹來無數粉色的花瓣,他站在花瓣如雨的朝陽里,衣衫隨風飄逸,玉樹臨風…。
抑或是之前在夢中那樣:漫天漫地的櫻花雨中,那個美得令自己窒息的男子,擁著自己說‘你怎么才來?’
總之不是現在這樣:一個心煩意亂地坐在屋里,一個心潮澎湃地站在屋外。紫微神宮這一堵厚厚的紅墻,生生地矗立在兩人之間。
“婉瑩…”賀佑安見婉瑩半天不曾言語。癡癡地輕喊。
婉瑩思緒從虛無縹緲之處回來,一時間也不知怎么應對才好,以前覺得他唐突莽撞,心中羞憤回避不已。可是經歷了昨天的事情,雖還未有好感,也不十分惱怒。但婉瑩心里明白這些并不是喜歡。
“將軍請不要再說下去了,婉瑩已經明白。只是還是那堆道理,男女授受不親,還望將軍勿要再這樣信口直言。皇宮重地,人事繁雜,婉瑩不愿多事。”婉瑩不再用奴婢稱呼自己。這樣算是承認了蓮燈池邊的女子就是自己。
“婉瑩,你果然是三小姐師婉瑩。你竟然是三小姐婉瑩!”他像是在喃喃自語。
他想過是婉蓉,也曾在佛寺前偷偷望了許久,斷定自己見過的女子不是婉蓉。他也想過是婉蕓和婉瑩,也偷偷地看過兩人送進宮里的小相,婉蕓肯定不是。婉瑩的畫像,形若似神不似。賀佑安曾經迷茫過:難道真的是師府里的某個丫鬟侍女?不管她是誰,自己一定要找到她。
“婉瑩,你若愿意,佑安現在就去求皇上賜婚。”
“將軍且慢,將軍是皇上親封的鎮遠將軍,又是朝廷最年輕爵爺,將來做得皇家的乘龍快婿或許也是有的,皇上就算賜婚也是公主郡主,王族小姐,又怎能同意你與一個宮女的婚事。”
“婉瑩,我不要王宮貴女,我只要你。”
婉瑩羞憤異常,心中十分難堪,搶過話說:“其次婉瑩也是萬難同意。你我今日也只是三面之緣,婉瑩不是自恃美貌之人,但也想找一個心心相映,兩情相悅的人才能托付終生。”婉瑩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少女心思一朝宣之于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婉瑩,我不愿再等了,一別半年,我日日不曾忘懷,你可知,若不是你,也許我已經死在北巡勞軍的路上了。”
“將軍…請住口。”婉瑩起身跑到自己的床上,將臉深深地埋進寢被里,雙手死死抓著被子,遲遲不肯松開。
“婉瑩,佑安今日又唐突了你,圣上已降旨封我為平安軍少帥,南邊兒戰事告急,再過幾日,佑安又要揮師南征,又不知多久才能回京城。佑安不愿再等了。”
“將軍能文善武,難道忘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我若真有緣,并不在這一日半日。”婉瑩縱然‘郎有情,妾無意’。也不想傷了一個即將為國征戰將軍的心。
“婉瑩,你真的這樣想,那你一定要等著我,等著我凱旋還朝。”賀佑安幾乎將臉貼在窗紙上,把自己卑微進塵埃里,祈求婉瑩同意。
婉瑩抬起頭,看見窗紙上修長的身影,只冷冷地說:“婉瑩累了,將軍慢走。”
“你好好將息,千萬等著我。還有,還有,無事不要閑逛。”他支支吾吾的說。
“為何?”婉瑩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盤。
“漢皇重色思傾國。”他似乎也是費勁九牛二虎之力,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婉瑩‘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還好手及時捂住不曾笑出來。這個賀佑安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將軍慢走。”婉瑩沒好氣地說。
“佑安告辭,婉瑩珍重。”
好一會無人言語,婉瑩推開窗,賀佑安早已不再。一陣寒風吹散了臉上的熾熱,心境也慢慢平復下來。復又合上窗,呆呆地坐在床上。癡癡地想剛才發生的一切。真真是又驚又喜又羞又臊。
所驚者,雖也聽說過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但是眼前,突然有這樣一位玉樹臨風的年輕將軍,對自己說這樣動人心魄的話,而且毫不避嫌。不可謂不驚。
所喜者,自己年方二八,情竇初開,能有上品如斯的男子心儀傾慕,也不算是件太壞的事。
所羞者,我朝向來注重男女大防,他這樣毫無遮掩,直言相告,絲毫不體諒女孩子家的羞怯之心。自己又是大家閨秀,名門千金,焉能不羞?
所臊者,今日之事無征無兆,說話間,自己也看見宮女太監也有來往,若是被他人聽去,來日里豈不貽笑大方?
想完驚喜羞臊,婉瑩有想了一個拒絕賀佑安的辦法,那就是一個‘不’字。不論他說什么,不論他要做什么,統統就這一個字回復他。想來他吃幾次釘子,也必然知道自己的心志。不會再來叨擾自己。
想來想起,屋里的日頭從短到長,又從長到短想得婉瑩腦袋疼。罷了罷了,多思無益,順其自然罷了。順從本心,只等著那個令自己一見傾心,同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