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裳記得很清楚,二十歲時候的主人當真是從未有過明顯的情緒波動。
一襲白衣清冷,如畫的眉眼永遠矜貴淡漠,似是不染人間煙火的世外仙人,別說喜怒哀樂這種明顯的表情,便是跟他主動說話…好吧,再退一步,連主動看他一眼的次數都不多。
那個時候,秦裳一直覺得自己就像個隱形人,除了受傷被罰,其他時候主人總是把他當成空氣一樣忽略。
然后,這一世為什么都不一樣了?
秦裳眉頭打結,心里還是覺得奇怪。
而且前世主人也從沒有開口讓他給他剝過蝦子,甚至這些帶殼的食物,廚房都會剔得很干凈,哪有連殼端上來的?
秦裳轉身安靜地站了良久,不斷地回想著前世和這次主人的變化。
這些變化從何而起?
難道是因為他的性情變了,所以主人也跟著變了?
不可能吧?
就算他真有改變主人性情的本事,也不可能這么快,以前那可是幾十年的功夫才慢慢有了那么點情緒波動…
低眉看著自己的手,秦裳一時陷入沉思。
晚間就寢之前,秦裳跪坐在柔軟的床上,遲疑著開口:“主人,以后屬下若是再犯錯,能不能不打手?”
帝修眉眼輕抬。
“屬下不是…沒,沒別的意思。”秦裳連忙解釋,神情明顯緊張起來,“就是手受傷了,就沒辦法服侍主人,屬下心里不安。若是可以的話,主人可以罰…嗯,罰…”
“怎么罰?”帝修語氣淡淡,“杖刑?”
秦裳神色一僵,弱弱地搖頭,抿著唇:“杖刑…很疼。”
很疼。
疼得他恨不得即刻死去。
秦裳神色怔忡,想起前世經歷的種種,縱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可也許是因為此時他正十七歲,想起了曾經十七歲那兩年的煎熬歲月,心頭一時居然還能泛起清晰的畏懼。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骨頭被打斷的痛苦,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輾轉在沉重的刑杖下那種凄慘煎熬,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在主人面前發出慘叫的聲音。
堅持了幾年,他終于熬不下去了。
后來的那些年里卻是養尊處優,早忘卻了疼痛的滋味,如今若是再要拾回來,他怕是再也沒有當初那份強悍的忍痛能力了吧。
貼身相處了那么多年,這是秦裳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主人面前說出“很疼”這兩個字,低沉的嗓音帶著點壓抑,帶著點畏懼,以及對于那段早已過去的歲月的回憶和瑟縮。
以前他是能忍,怎么樣都忍,愿意心甘情愿忍受主人給他的一切,不管是漠視也好還是嚴酷的責罰也好。
縱然忍得多辛苦,也只是在夜深人靜獨自舔ii舐著傷口,無人注意到的時候才敢發出一點低低的,痛苦的呻吟,仿佛小獸的悲鳴。
可這一世,他不想獨自忍受。
他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讓主人知道他的感受,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畢竟主人親代過的,要懂得變通,別再傻傻的給什么就承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