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廳里安靜如雪,只有修長指尖翻開書冊的細微聲音。
那一行行言語,一個個字眼清晰的落入眼底,帶來直達心扉深處的沖擊。
那年不經意間的驚鴻一瞥,少年從此沉淪。
無法自拔地追逐仰望,似是被下降頭一般不可控制,違父命,服丹藥,只為成為九閣第一高手。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不眠不休地練武,明知不可為而為,心思一日比一日強烈,瘋魔到沒有理智,只為與他靠得近一些…
瘋魔便是如此沒有理智可言。
原來他…成為第一高手不是為了權力,也并非為了榮耀,而只是為了…只是為了離他近一些?
帝修蹙了蹙眉,繼續翻閱。
這本手記寫得匆忙,不算多,然而字里行間那些絢爛而又透著絕望的字眼,一個個映入眼簾,進入心底,讓他平靜如死水的心湖無法抑制地泛起波瀾。
原來在他眼中,他與他,竟是云跟泥的區別。
仰望他,追逐他,那個少年讓自己低到了塵埃里。
原來那次狩獵雪狼,是為了給他做件大氅。
帝修下意識地就想皺眉,內力深厚之人,真氣便可御寒,哪里需要那種無用之物?
然而…
“若有人拼著滿身傷痕只愿獵到兩頭雪狼給朕做件大氅,朕會感動,就算不能回以深情,也不該冷血無情地懲罰,將他滿腔熱情一寸寸冷卻成冰。”
冷血無情…
滿腔熱情一寸寸冷卻成冰。
熱情,冷卻成冰…了么?
帝修斂眸,掩去眼底異樣的色澤,修長手指翻動書頁,只把書寫之人心頭的哀絕體會了一個淋漓盡致。
我用熾烈的火焰加速燃燒著生命,加速著死亡的步伐。
撲火成燼,便是我的宿命。
子曦,我不恨他。
只是對他的仰望,從朝陽升起,到日暮西垂,直至迎來最終的黑暗。
你會怨恨黑夜嗎?
不會。
我也不會。
只是無力再去追逐,因為我的壽命將終止在夜晚…
來世我希望自己能做一只真正的飛蛾,撲了火瞬間成為灰燼,而不必承受這一世千般辛苦,萬般苦。
子曦,其實我不配成為你的朋友。
一個是卑賤的孌寵,一個是尊貴無雙的女帝,怎么能并列被提起?
那是玷污了你的聲名…
孌寵?
閣主大人眉頭皺起,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書頁往前翻了回去,目光落在書頁中間那段話上。
整個冬天他都在養病,也都在暖床——給閣主暖床。
他成了閣主的孌寵。
帝修安靜地搜尋著記憶中的那一次,眼神久久沒有變化,似是在失神。
孌寵?
不知過了多久,他目光輕垂,骨節分明的手指終于再次翻動書頁,一頁頁看過去,直至看到最后四個字:
秦裳絕筆。
帝修抬眸,目光眺望遠處天際。
宮廷里的繁華不同于九閣之巔的超然清冷,可待在這里,他似乎依然能感覺到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孤寂、
已伴隨了二十六年,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