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這隔了一世的兄弟兩個,相見片刻,就兩次動手,沈衣雪也只能是無奈地搖頭苦笑。
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她并不適合參與進去。
她也能明白軒轅昰的怒火和對夜天隱的不滿從何而來,只是每一個人生來都有每一個人的責任,不可逃避,正如她注定要承受那一縷天道氣息,開辟鬼界到人界的輪回通道,人界到天界的飛升通道一樣,夜天隱也要為這幾百年來追隨著他的那些修者考慮退路。
所以,站在夜天隱的角度來看,他實在是沒有做錯什么。
雖然夜天隱也仍舊對她心存親近之意,更多的卻是為了那些修者考慮。而軒轅昰卻更多是不希望沈衣雪為鬼界和人界開辟通道,進而溫養了那一縷天道氣息,最終導致不可挽回的局面。
所以,軒轅昰才會對夜天隱心存不滿。
在軒轅昰和歷劫看來,是不可挽回。然而在沈衣雪看來,那卻是她的宿命。
既然是宿命,又怎么能輕易躲得開?
只是,倘若守護天道是她沈衣雪的最終宿命,為何又要讓她在這三世的輪回當中,遇到歷劫,遇到軒轅昰?
沈衣雪心中突然涌出一陣惶惑茫然,突然有些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對,什么才是錯。
“看著兩個男人為你大打出手,你可開心?”
這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卻是充滿了深入骨髓般的怨毒恨意,猶如一碰冰水當頭澆下,讓沈衣雪心中一凜,瞬間從心底一直冷道四肢百骸!
她無聲苦笑,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轉過頭,果然就看到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帝靈馨,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在單天鷹的攙扶下,走到了她身后三五步遠的地方。
“你不是…”對于女帝靈馨這句話,單天鷹似乎有些意外,遲疑了一下,還是小聲開口勸道。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帝靈馨打斷:“你也想加入他們?!”
女帝靈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卻是看向正拳打腳踢,你來我往和的軒轅昰和夜天隱身上。
單天鷹自然明白她話中含義,忍不住皺眉:“你…”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更不知該如何面對沈衣雪,最后也只能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敢接觸沈衣雪的目光,垂首不語。
國破家亡,兄長和愛人卻都不肯站在自己這邊,換做自己,怕也是要滿心怨恨吧的?
所以,哪怕靈馨出言惡毒,沈衣雪也只是沉默,并不反駁她。
她不反駁,女帝靈馨卻開始朝著她逼近了半步:“怎么,雪兒無話可說了么?”
沈衣雪皺了皺眉,退了半步。
女帝靈馨再次逼近,又問:“是不是片刻之后,慕容氏的叛軍就會再一次將這里包圍起來?”
好像是為了驗證這句話,女帝靈馨話音未落,遠處就又隆隆的馬蹄聲傳來。
單天鷹臉色微變,低聲朝靈馨道:“我們先走!”
靈馨卻是猛地一下甩開單天鷹,她方才失血過多,身體本就虛弱,甩開單天鷹的同時,自己也是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單天鷹和沈衣雪同時伸手去扶,卻又都被靈馨避開。她瞪著沈衣雪,眼淚不知何時涌出,卻無法澆熄眼底的怒火:“我早已被你打入塵埃,這個時候再扶一把又有何用?求你自己心安么?呵呵,我偏不!”
情緒激動之下,她脖頸間好不容時止住了血的傷口中,再次有鮮血滲出,看得沈衣雪心驚肉跳。
她知道靈馨心中怨恨,也就只好將目光投向單天鷹,朝著單天鷹悄悄使了個眼色。
單天鷹無聲嘆息,上前扶住靈馨,低聲勸道:“靈馨,不要激動,我們先離開這里,再做打算!”
靈馨這次倒是沒有推開他,只是凄然一笑:“離開?然后呢?”
然后…
東靈都城被破的一瞬,她已經成了亡國之君,西漠慕容氏的人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等到叛軍正式昭告了天下,改了國號,天下再大,又哪里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單天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就連沈衣雪也被她心中的凄涼所感染,生出一絲黯然來。
靈馨抬起淚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殷切:“來日,你會助我復國?”
“還有你,雪兒!”她猛地轉頭看向沈衣雪,目光中卻多了說不出的諷刺,“也會助我復國么?”
這個問題,讓沈衣雪根本就無法回答。
她本來就不愿卷入東靈與西漠慕容氏舊部之間的爭戰當中去,只是因為隱匿在其中的天機門,才被牽扯其中,不得脫身!
更何況靈馨心中早已認定,正是她沈衣雪的暗中襄助,才讓慕容氏的叛軍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就兵臨城下!
如果慕容氏剛剛占領東靈的都城,沈衣雪再反過來襄助靈馨復國,天下還會有比她沈衣雪更加反復無常的人嗎?!
三個人說這幾句話的時間,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沈衣雪都能夠看清楚,為首的人竟然是慕容智!
為了東靈的女帝靈馨,慕容智竟是連接手東靈都城中的種種事物都暫時放下,親自前來!
軒轅昰和夜天隱也聽到了馬蹄聲,于是也就暫時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兩個人,一個頂著熊貓眼,一個嘴角烏青地走到沈衣雪面前來。
女帝靈馨看到軒轅昰,神色間終于浮現出一絲委屈來:“三皇兄…”
軒轅昰皺了皺眉,瞪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靈馨咬著嘴唇:“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難道你還要計較一個稱呼的問題么?皇——”
軒轅昰寒聲打斷了她:“有話直說!”
兄妹之間,其實有時候也是心有靈犀的,雖然只有一個“皇”字,軒轅昰卻知道靈馨后面要說的那個字,絕對不是“兄長”的“兄”。
當初如果不是雙魂共生,他怕是現在已經被迫立了玖華櫻為皇后了吧!
即使已經時過境遷,軒轅昰卻仍舊不愿提及。
靈馨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目光怨毒地瞪了沈衣雪一眼,態度堅決地開口:“皇嫂她如今青燈古佛,只等——”
“軒轅靈馨!”
這還是軒轅昰第一次連名帶姓地稱呼靈馨,可見他心中的怒氣只甚:“你非要提這件事情么?”
靈馨道:“我為何不能提?你們本來就已經拜堂成親,只是沒有洞房而已!”
“如今慕容氏叛軍兵臨城下,馬上就要將此處包圍,你還要因為一個女人,罔顧整個江山社稷?!”女帝靈馨一口氣將這番話喊出來,激動之下,傷口再次滲出血來!
沈衣雪見狀,下意識地想要上前為她止血,卻被靈馨后退兩步避開,冷笑道:“雪兒,多謝你的好意,可惜我實在承受不起!”
“軒轅靈馨!”軒轅昰皺眉,“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靈馨有些神經質地一下,“她沈衣雪一邊對我說著兩不相幫,一轉身卻又幫著慕容氏叛軍攻城略地,你居然說是過分的人是我?!皇兄,你的眼里,除了這個女人,還有沒有東靈軒轅的江山,有沒有我這個一奶同胞的妹妹?!”
軒轅昰不耐煩地道:“方才,我不是都同你解釋過了么,是褚揚承在你們中間挑撥,你為何就是不肯相信?”
對于沈衣雪,靈馨能夠冷嘲熱諷而情緒穩定,然而軒轅昰的這一番斥責,卻讓她根本就無法承受:“皇兄!這個女人編出一個褚揚承來,你也肯相信?那你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東靈的朝堂之上,有沒有一個叫做褚揚承的國師,難道我自己還不知道?”
“你不知道!”軒轅昰完全被她激起了心中怒火,吼道,“方才我對你說了那么多,難道都是對牛彈琴?”
他猛地回身,一指被戰天劍震碎的血肉碎塊,卻突然發現,那些血肉碎塊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連一滴血珠都沒有留下!
就好像,褚揚承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軒轅昰也不禁一愣,靈馨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為了這個女人,你竟然如此說我?我是你的妹妹…”
剛剛才被夜天隱指責他不顧兄弟情義,此刻又被靈馨說成不顧兄妹情,軒轅昰心中愈發燥怒:“你能不能講講道理?如此行徑,和那市井潑婦有何分別?”
靈馨道:“市井潑婦又如何?到了現在,我還敢說自己是一國之君么?”
軒轅昰一時竟無言以對。
沈衣雪眼見他們兄妹因為自己而離心,起爭執,也是頗為無奈,默默地退后,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但愿沒有她的存在,他們兄妹能夠少一些爭執。
而這個時候,慕容智已經帶著手下兵士,將這個地方,團團包圍了起來。
看到沈衣雪,慕容智也微微驚訝了一下:“圣母祖奶奶…”
沈衣雪微微皺了皺眉:“你怎么來了?”
慕容智就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女帝靈馨。
他自然是為了女帝靈馨而來。
沈衣雪心里明白,忍不住嘆了口氣:“就不能放她一條生路?”
慕容智也跟著嘆了口氣:“倘若今日我放過她,來日她又會放過我么?”
就好像當初女帝靈馨并沒有對慕容遠等人趕盡殺絕一般,如果現在的慕容智放過了女帝靈馨,焉知女帝靈馨或者其后人,是否會如同今日的慕容智一般,卷土重來?
可是,讓沈衣雪眼睜睜對看著女帝靈馨被擒,受辱,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