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寂自然不會去為難奔雷劍客,他收起真氣,落在葬神淵的斷崖前,環視四周,目光中卻是一片茫然和無奈。
甚至還有些哀傷。
沈衣雪就落在言寂身邊,看著他如霜雪覆蓋的雙鬢,沉默了許久,才輕嘆一聲:“常紀南,究竟和你說了些什么?”
言寂道:“你不問我為何要這樣做?”
沈衣雪就反問他:“那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言寂下意識地開口,卻是欲言又止,目光怔忡地落在沈衣雪身上,深深地嘆息一聲,沉默下來。
對于言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沈衣雪似乎渾然未覺,反而是舉目四眺,似乎要將整個天界的風景都盡收眼底。
言寂不說,她也不追問。
兩個人,站在斷崖之前,誰也不開口,似乎要定格正一副永恒的風景。
想到“永恒”這兩個字,言寂的心卻是瞬間被刺痛,落是沈衣雪身上的目光,也愈發復雜。
天界靈氣充沛,甜潤而沁人心脾,令人通身舒泰,然而這一刻,卻讓言寂有種沉悶的窒息感。
許久,沈衣雪才再次開口:“難道,你就不怕常紀南在騙你?”
言寂道:“總歸是要一試的。”
沈衣雪道:“以整個天界為代價,是否太大,也太過不負責任?”
“我知道,”言寂看向女子的目光愈發苦澀,“我也早該想到,他們,根本就不曾隱瞞住你。”
“現在就下定論,還為時尚早。”沈衣雪突然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言寂,“我自己都不心急,你們急什么?不過,話說回來”
她頓了一頓,看向言寂的目光變得無比認真,一字一頓:“要瞞住他們兩個,卻并沒有那么困難!”
“丫頭,你”
震驚,心疼,種種復雜情緒,最終化作無奈,卻是連苦笑都笑不出來,活了幾千年,早已看淡了一切的言寂,這一刻,竟然失態了。
也…落淚了?
沈衣雪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欲言又止的言寂,眼底竟然一片晶瑩!
她心中一顫,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能再次別開目光,裝作去看四周的景物變化。
言寂沉默著,幾乎都要化成一座亙古寂寞的冰山,蕭索成了永恒。
“我以為,只要代替了你掌控天界,你就可以解脫。”言寂的聲音仿佛來另外的時空,虛無縹緲,“到頭來卻發現,根本就不曾改變分毫!”
沈衣雪淡淡垂眸,卻始終不敢再次直視男子的目光:“宿命,豈是如此容易修改?”
“或許,當年,桃花姥姥神界本體的那一蓬花粉,也是天意。”沈衣雪輕輕地笑,說不出是無奈還是落寞,“我的宿命,也是從一開始就被注定了的。”
“注定了的…”言寂喃喃重復著這四個字,再度失神。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身邊女子的身上,身邊的女子比他足足矮了半頭,然而卻讓他有種仰望的感覺。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仰望,到了結局的時候,也只能是仰望。
永遠地仰望。
只是,有些話到了現在她不肯戳破,他也不肯拆穿,仿佛這樣,他們心中所認定的事實,就不會存在一般!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誰也不再說話,直到不久之后,奔雷劍客的大嗓門打破了這一份沉默。
“宗主!沈姑娘”
奔雷劍客馭氣而來,手中還拎著一個人,就好像拎著一只小雞仔。
那個人被奔雷劍客抓住了背后的腰帶,手足胡踢亂刨,卻是徒勞無功,只能是驚恐地哇哇亂叫。
奔雷劍客人在半空,遠遠地就看到了斷崖前并肩而立的沈衣雪和言寂,在離斷崖還有半里的地方就開始緩緩落下,然后大踏步走過來,一把將那人摜到了言寂和沈衣雪的面前。
那人悶哼一聲,半天才緩過勁來,一抬頭看到言寂,立刻怒氣沖沖地大聲叫道:“言寂,管好你的人!”
言寂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沈衣雪上前半步,俯視著正要掙扎著站起來的男子,問:“常紀南?”
常紀南剛剛支起半個身子,正要開口,就被背后的奔雷劍客一腳上去,再次踹趴下!
他一頭栽了下去,嘴巴磕到了腳下的黑色的巖石,登時撞下兩顆門牙來。
常紀南“呸”地一口,連牙齒帶血水一同吐朝著言寂吐了過去。言寂沒有閃避,潔白的衣擺出,頓時多了五六點血水,迅速洇開。
奔雷劍客大怒,上去又是一腳:“你老實點!”
這一次常紀南有了防備,就地一滾,奔雷劍客一腳就落了空。
他一個骨碌爬起來,回頭怒瞪了奔雷劍客一眼,隨即轉向言寂,惡狠狠地道:“言寂,過河拆橋都沒有你這么快的!”
言寂垂眸,依舊不語。
此刻面對這常紀南,他心中仍舊是難免存在三分愧疚的。畢竟,一開始是他主動找到常紀南,主動求到對方頭上的。
雖然常紀南提的要求十分無理,最終告訴他的方法也未必管用,甚至可能是別有用心。然而當時的情況下,他就如同一個突然輸紅了眼睛的賭徒,一門心思只想要做些什么,根本就不顧及后果!
沈衣雪自然看出了言寂的為難,于是再次上前半步,幾乎到了常紀南眼前,低頭看著對方:“是我要見你,與言寂無關。”
“你?”
常紀南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等著眼前的女子,神色陰晴不定:“用這種方式見我?”
“不然呢?”沈衣雪毫不示弱,挑眉看著常紀南,“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當真是有事相求吧?”
常紀南反而驚訝了一下:“難道不是?”
他的目光,探究般地在沈衣雪和言寂之間來回逡巡:“難道不都是為了天界靈氣的事情?”
沈衣雪道:“天界的靈氣,有什么問題么?”
常紀南看看言寂,又看看沈衣雪:“難道你不是也希望將天界的靈氣再次換成原本的天地靈氣?”
沈衣雪道:“新生的域界,新的靈氣,有什么不好的?為何要換回去?”
常紀南更為驚訝,似乎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當然是因為”
說到這里,他猛地醒悟過來,瞪著沈衣雪叫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
他突然狂笑起來,指著言寂笑得彎下腰去:“原來,一切都是你在自作多情!”
言寂的身子一晃,臉色瞬間褪去血色,無比蒼白。
他動了動嘴唇,卻是不敢直視沈衣雪,甚至連常紀南的目光也不敢接觸。
常紀南又繼續大笑:“你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哈哈哈!原來天帝言寂,也是有著七情六…”
最后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沈衣雪突然抬起腳來,朝著常紀南當胸踹了過去!
常紀南一直都防備了背后的奔雷劍客,根本就沒有想到沈衣雪竟然會有如此粗魯的舉動,當下被踹個正著,跌了個四仰八叉!
沈衣雪毫不猶豫,手中的伽藍冰魄針倏然暴漲,如影隨形,直刺常紀南咽喉!
常紀南登時被白了臉,兩條腿一陣亂蹬,倒退開去,這才堪堪避開!
“你你你…”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一臉驚恐地瞪著沈衣雪,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如此傾城絕艷的美麗女子,竟然還有如此可怕地一面!
沈衣雪繼續逼近一步:“我?”
伽藍冰魄針上的七彩光影離常紀南的脖子始終不過毫厘,只要常紀南動作幅度稍大就能被刺破皮膚,再加上沈衣雪激發出來的冰寒之氣,瞬間激起他脖子上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來。
“你覺得,是你的嘴快,還是我的針快?”沈衣雪瞇起眼睛,目光卻似比伽藍冰魄針上的冰寒之氣更加逼人,“或者,你根本就不在意你這條命?”
“當然是”
常紀南下意識地開口,卻又猛地頓住。他目光閃了閃,似乎終于想明白了什么,突然沉住了起,就連脊背也跟著挺直了不少:“針快,還是嘴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知道的,只有我能告訴你。”
對于突然反應過來的常紀南,沈衣雪并不意外,畢竟對方雖然只是一個普通人,身份卻并不普通,若是出門一直都不帶腦子,那才是有問題。
沈衣雪輕輕一笑,隨后收回了伽藍冰魄針:“你說的對,也不全對。”
常紀南一愣:“此話怎講?”
沈衣雪道:“我的確是想要從你口中,知道某些事情。不過…”
她拖長了音調,也勾起了常紀南足夠的好奇心,這才輕輕一笑:“也只是好奇而已,并不一定非要知道。”
“你既不想知道,又何必讓這個莽夫將我帶回來?”說到這里,常紀南沒好氣地回頭瞪了一眼奔雷劍客,后者眼珠子一瞪,抬了抬腳,似乎隨時都會踹出去!
“你還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么?”沈衣雪輕輕搖頭,一副失望至極的表情,“我說的是,我想要知道,卻不一定非知道不可。”
常紀南點點頭:“既如此,那常某就告辭了。”
“看來,你是不打算說了?”沈衣雪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朝著奔雷劍客使個了眼色,奔雷劍客立刻如同一座鐵塔般地擋到了常紀南面前,堵住了對方的去路。
沈衣雪似乎有些為難:“難道就不能拿出一點誠意來?”
常紀南看看眼前的奔雷劍客,又扭頭看了看沈衣雪和她背后的言寂:“沒有誠意的人,是你。”
沈衣雪道:“我很有誠意的,你可以說了。”
常紀南道:“說什么?”
沈衣雪的臉色突然一沉,就連聲音也冷了下來:“你告訴言寂的方法,當真有效?”